天子一句话,给吴郡朱氏的覆灭定了性。
逆臣当诛,钦差无错。
这句话等于群发回复了满朝参劾李钦载的声音。
都歇歇吧,吴郡朱氏该死,李钦载不但没错,反而有功。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更是将吴郡朱氏的罪名按死,现在已不是吴郡朱氏冤不冤枉的问题,而是会审朱氏的罪究竟有多大。
天子亲自定性的前提下,世家门阀一味仍在参劾李钦载,为吴郡朱氏开脱。
参劾忠臣,洗白罪臣,与天子对着干,尔等世家究竟是何居心?
区区一道旨意,看似在说吴郡朱氏的事,但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很多,许多潜台词只有聪明人才能解读出来。
世家门阀从来不缺聪明人。
颁下圣旨后,李治仍觉得不够稳妥。
李钦载刨了世家的乱坟岗,对方来势汹汹,天子都差点罩不住,更何况署理此案的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首官了。
万一三司审着审着,迫于压力下,案情急转直下突然反转了,李治岂不是被打脸?
毕竟三司官员里,大多也是世家出身,很难保证他们审案的公正性。
朱氏若被强行洗白,不仅李治被打脸,远在江南的李钦载也真成了草芥人命,构陷望族的罪臣,接下来李钦载行事还有何正义性可言?
于是圣旨颁下后,李治仍眉头深锁,沉思半晌,突然道:“来人,准备仪仗,朕要拜访英公。”
旁边的武后闻言两眼一亮,道:“陛下是想请英公出手,审治吴郡朱氏案?”
李治点头,沉声道:“没错,这桩案必须钉死了,否则对景初来说便是背后捅刀,留在江南再无任何意义。”
“唯今满朝皆敌,同声参劾,朕和景初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英公了,请英公出手,会同三司主审此案,才最为稳妥。”
武后笑道:“陛下高明,英公主审再合适不过,正好英公挟东征大胜之余威,又有英国公,太子太师,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等显赫身份,以英公名望,或能震慑世家门阀。”
李治含笑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唯有英公方能震慑文武,帮景初了却后顾之忧,让他在江南放手施为。”
释然地呼出一口气,李治望向殿外晴朗的天空,悠悠地道:“朕与景初都在拼尽全力,千秋功业,在此一举!”
武后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殿外,轻叹道:“若能解决土地问题,确实是千秋功业,大唐国祚可期万世。”
…………
江南,姑苏城外。
明日便是宴请七大望族家主的日子,此时已是深夜,但大营内仍有许多将士在忙碌着。
百骑司这两日不断送来情报,江南多地已现乱象,许多地主农户聚集,动作异常。
各地官员文吏按照李钦载的吩咐,重新丈量江南土地,此举确实捅了马蜂窝。
它已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不仅仅是江南各大望族,更多的是各州县村庄的小地主小乡绅,甚至还包括州县官员。
大唐的民间社会构成比较原始,直到如今,城池之外的村庄仍是乡绅宗族主事,地主与乡绅宗族的利益一致,他们属于同一阶级,而普通的庄户农户和佃户,又是另外一个阶级。
朝廷的政令要落实下去,不仅需要州县官员的大力配合,同时也要这些乡绅宗族配合。
任何一方若有心违抗,这道政令都将是一纸空文。
当然,官员也能靠着国家机器强制执行,但无疑是冒着得罪当地乡绅和宗族的风险,这便是所谓的“离心离德”。
这一次你得罪这么多乡绅宗族,强制执行了政令,以后呢?
以后的政令还需不需要他们配合?这个地方官儿你还当不当了?
自古以来,愚昧之民往往占绝大多数,这类人是非常容易被煽动起来的。
一阵不起眼的风吹草动,一个完全被错误解读的传闻,在有心者寥寥数语的煽动下,都会迅速演变成一场山崩地裂般的民变。
历朝历代许多民间的叛乱,就是这样形成的。
聪明人眼里觉得它的发生可悲又可笑,但不可否认的是,一旦形成民变,它的煽动性,破坏性都让人笑不出来。
半夜,姑苏城外大营内,李钦载正睡得香甜,梦里啥都有,包括念念不忘的温婉江南美女。
冯肃突然冲进了帅帐,摇醒了李钦载。
李钦载睁眼,眼中怒火迸射,冯肃吓得身子往后一缩,五少郎的起床气人尽皆知,更何况是大半夜叫醒他。
“五少郎恕罪,出事了!”冯肃硬着头皮道。
“你要不说出天大的事来,姓冯的,你今晚别想好了。”李钦载咬牙道。
冯肃急忙道:“确实是天大的事……五少郎,百骑司紧急军报,江宁民变!”
李钦载脸色一变,顿时一骨碌起身,一边穿戴衣裳一边神色凝重地道:“江宁为何民变?”
冯肃道:“据百骑司侦知,是江宁城一些地主乡绅煽动,其中有没有七大望族背后指使,眼下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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