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几个士兵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应淮大步走过,瞪了众人一眼,众人连忙散去,脸上却闪烁着几分古怪。
应淮进入宋牧川的营帐里后,十分谨慎地关上了帘,还左右观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在外头偷听,方才走到宋牧川案前,对他耳语几句。
宋牧川一惊:“谁认出他来了?”
应淮重重地叹了口气:“战场上谢三公子的头盔被敌军长槊挑落,虽然很快就捞了回来,但周围的士兵还是看到了他的脸。”
“可认识他的人也并不多,怎么就认出来了?该不会是岐人的细作故意散播的谣言吧?”
“你说这不就是巧了吗?”应淮懊恼地一拍大腿,“正好有个士兵以前在府衙的门房里任职,见过谢三公子。不过他看得也不真切,半信半疑地跟同僚讲了,结果倒好,就一会工夫,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得是有鼻子有眼,说他是随风就倒的墙头草,见岐人不行了就转头向昱朝投诚。”
宋牧川沉思片刻,担忧地问:“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应淮挠挠头:“营里也不见他人……不会听到什么,躲起来暗自伤怀了吧?”
“他不是这样的人,”宋牧川若有所思,只是宽慰地朝应淮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去见想见的人了。”
“那这事……咱们要做点什么吗?我去下令禁止将士们传这些闲话?”
宋牧川本想说什么,可心思一转,叹了口气,哀怨道:“悠悠之口,堵不住的。”
“那怎么办?”
“你我要是做得太多,反而会被说成是我们用人不识,分明是两面三刀、反复弃主的不忠之臣,我们还对他委以重任,帮他遮掩身份……”
“宋大人!”应淮急了,喝了一声,打断了宋牧川的话,“都什么时候了,我岂是这点质疑都担不住的人?”
“应将军不曾见过流言蜚语的可怖啊……到时候若将士离心,军心动摇,将军能承受吗?却山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才隐瞒身份,他已经掂量过后果,现在的一切,想来他都能承担。”
应淮噎住,面上仍有几分不甘:“他能承担是一回事,但我如何能心安理得?谢三公子是忍辱负重、卧底敌国的英雄,倘若一直被污名所误,那天道正义何在?这些日子他在军中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今日的胜仗要是没有他,也不可能赢得这么漂亮。”
“知晓真相之人,方可知道他的不易。可多的是不知真相的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那就将他的苦衷公诸于众啊!”
“就怕适得其反,倒像是欲盖弥彰了。”宋牧川一反常态地显出了消极的态度。
“宋大人今日是怎的,这般畏手畏脚!”应淮急得脱口而出,可稍一冷静,心里也觉得宋牧川说得有几分道理,此事棘手,切不可鲁莽行事。
可应淮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忽然眼睛一亮,道:“明的不行,那来暗的总行吧?反正大家都在传,我让禹城军也传,就说是听说的,谢三公子是卧底,从未叛国,之前就帮着沥都府摆脱了岐人的控制,还冒死送出好多情报。反正是传言,哪怕不是人人都信,但只要被人听到,总会有人相信的。”
宋牧川总算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他偶尔也会狡猾地使一下心眼。
倒不是信不过应淮,但毕竟应淮与谢却山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如今又是战事胶着的时期,他完全可以不搅和到这滩浑水里。宋牧川怕自己空有强烈维护谢却山的心,但得不到应淮真正的支持,最后也只是有心无力。
所以他看似推诿,实则循循善诱,让应淮深感谢却山的不易,主动说出了对策。他是禹城军的首领,一呼百应,与他齐心,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了一瞬间,应淮坦坦荡荡,全然没有任何推诿的意思。他连忙附和道:“将军果然足智多谋,我觉得此法可行。”
应淮几分热血上头,握拳一掷:“那我即刻下令,让禹城军们去传。”
宋牧川不太放心多叮嘱了一句:“别太刻意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宋牧川送应淮离开。谢却山的事有着落了,可他还是有些坐立难安,一颗心怎么都沉不下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刚打了胜仗,军中上下好不容易有些希望的时候,谢却山的身份起了一些波澜。但愿,这只是小风波。
——不过,这个胜仗能拖多久?会不会激怒岐人,引发更激烈的反扑?
——几日前就送出的求援书,为何到了今日朝廷都还没有回音?
……
金陵。太极殿。
早朝竟意外地持续了两个时辰,至此刻才刚刚结束。
就要不要派援军至沥都府这件事,群臣唇枪舌剑,激辩数轮,大殿上的场面一度不可控。
倘若国强兵壮,死守每一寸疆土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如今金陵新朝初建,兵力有限。新都尚且不稳,划江而治已是大势所趋,沥都府又位于江北,倘若要守,得付出更高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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