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五年，正月初六，持续了四个月的神京大战正式落下帷幕。

　　 这场攻防战导致了十六万余人的死伤，其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白云城大。

　　 最终以黎民军兵临城下，守兵开城投降告终。

　　 清晨，天刚蒙蒙亮，漫天飞舞着白雪，那扇古老的城门再次打开。

　　 唐庸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十万领黎民军进城。

　　 城内残余的守兵抛下了兵刃，赤手空拳站在长街两旁。

　　 他们神色哀伤，鬼知道他们这四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看向唐庸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五年过去了，曾经的显圣公变成什么样子了？

　　 但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恐惧，和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对显圣公有着一种不讲道理的好感。

　　 在守兵中，唐庸无意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威国公府世子唐英。

　　 他也来了！

　　 几年不见，他看起来比以往看起来更沉稳了。

　　 留意到唐庸投来的目光，他报以一笑，唐庸则是微微点了点头。

　　 长街上空荡荡的，一个迎接的百姓也没有。

　　 但是沿街所有的门户几乎都敞开着。

　　 百姓在门内窗内探头探脑，不时有小孩的啼哭传出，紧接着就是轻声的呵斥。

　　 和白云城百姓又有所不同，神京百姓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好奇的心态。

　　 当然也为战争的结束感到喜悦。

　　 但上街迎接是不可能的。

　　 在数千年忠君爱国思想的熏陶下，无论他们对唐庸抱着多大的好感，对于一个弑君叛逆，他们也不好上街大张旗鼓的迎接。

　　 毕竟，华朝还没亡呢！

　　 唐庸也不以为意，他相信总有一天，天下人会理解、感谢他们今日所做的一切。

　　 安排兵马在各处驻守后，在守兵的带领下，唐庸来到靠近玄武门的一处大宅。

　　 宅内还有不少的守卫，见到唐庸，都微微弯下腰，以示敬意。

　　 刚进门，他就见到了蔡骏飞，他如一杆标枪般钉在厅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

　　 大厅内，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

　　 唐庸先开口道：“蔡将军在等我？”

　　 “是。”

　　 “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是。”

　　 然后，蔡骏飞忽然跪倒在地，对着唐庸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唐庸惊讶道：“蔡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蔡骏飞磕完头，起身，身形依旧如标枪般笔直。

　　 他面无表情道：“显圣公那三个头是为我近万将士磕的，我受不起，现在还给你。”

　　 说完，越过唐庸，直向厅外走去。

　　 唐庸心受震动，只觉这人简直就是当世名将的模板，大起惜才之意。

　　 他急忙转身，抬起胳膊道：“蔡将军……”

　　 蔡骏飞顿了顿，然后道：“人各有志，显圣公何必强求？”

　　 唐庸僵住，缓缓收回了手，叹了口气道：“我们一起为天下百姓出份力，难道不好？”

　　 蔡骏飞冷声道：“未必只有跟着显圣公，才能为天下百姓出力。”

　　 唐庸：“……”

　　 唐庸道：“蔡将军要去哪里？”

　　 蔡骏飞缓缓地转过身，望着唐庸，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他道：“多谢显圣公的好意，我蔡骏飞不会自寻短见，这就前往金陵投效定国公。”

　　 唐庸微微点了点头，怅惘道：“也好……也好。蔡将军一路顺风。”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蔡骏飞感觉整个人仿佛被割裂了一般。

　　 一半想留下来。

　　 他知道让跟着显圣公打天下，未必是坏事。

　　 另一半却拼命地催促他赶紧离开！

　　 他是朝廷的人，必须忠于朝廷，报效朝廷。

　　 望着蔡骏飞离去的背影，唐庸心中满是遗憾。

　　 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人生处处是遗憾，哪得尽善尽美……

　　 随后唐庸就在宅中处理军队驻扎和安抚百姓的善后事宜。

　　 半个时辰后，亲卫匆忙来报道：“蔡将军带了四千多人要出城，……放行吗？”

　　 唐庸愣了愣，然后道：“放他们走，再给他们拨些粮草，……神京到金陵，毕竟两三千公里呢。”

　　 “是。”

　　 收到回复后，亲卫立即赶回去传令。

　　 朱雀门，蔡骏飞领着四千余人正与黎民军对恃。

　　 蔡骏飞神色冷峻，问道：“离开神京是显圣公给我的许诺，莫非他要出尔反尔不成？！”

　　 守兵严阵以待，为难道：“城主的确说放蔡将军离开，不过您这……”

　　 他看向蔡骏飞身后的人马，意思是说，显圣可没说让您带一支队伍走啊。

　　 蔡骏飞原本也只打算孤身离开，可跟在他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多，到了城门时，已有近四千人。

　　 既然将士们愿意继续追随他，他当然没理由将他们抛下。

　　 守兵道：“蔡将军不要急，已经有人去请示城主了，马上就有消息。”

　　 可传信的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看着已到正午时分。

　　 蔡骏飞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他叹了口气道：“我自己去跟显圣公说。”

　　 他调转马头，转身就要往城内驰去。

　　 就在此时，长街尽头出现了数十辆独轮板车，板车上推着沉甸甸的麻袋。

　　 众人好奇地回头望去，皆是满面疑惑。

　　 守兵指着车队前方快速靠近的亲卫道：“蔡将军不必去了，人已经来了！”

　　 那亲卫策马来到城门，对蔡骏飞拱了拱手道：“让蔡将军久等了！此去金陵，路途甚远，二爷担心将军和各位兄弟途中缺少食物，特命我等送来了粮草！”

　　 又道：“祝将军和各位兄弟一路顺风，早日到达金陵！”

　　 ……

　　 没有人可以形容此时蔡骏飞和那一众将士的心情。

　　 很久以前，显圣公是他们的上官，对将士们呵护备至。

　　 这么多年过去了，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这一刻，今昔似往昔，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开城！”

　　 亲卫一声大喝，城门缓缓打开，雪光映入城内，仿佛城外是一个新的世界。

　　 蔡骏飞张了张嘴，只觉得胸中堵成一团，却是半个字也不出口。

　　 他大手一挥道：“走！”

　　 蔡骏飞领着队伍出了城，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原地却留下了近千人。

　　 他们选择留下，哪都不去了，他们还要做显圣公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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