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村里的狗摆一桌
潘季驯这么会讨价还价,不是因为他穷。
事实上,他是浙江乌程县富户,外祖父闵珪是弘治、正德时刑部尚书,去世后加赠“太子太保”。
簪缨世族贵公子,变成晏松年眼中凶神恶煞之徒,天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但是他的话触动了晏松年。
家在运河边,晏松年服徭役的时候,充当过河道民夫。
服徭役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比吃了老六的药还恐怖。
可见是真的惨。
“如果潘大人能保证省下的材料钱用于民夫的伙食,我可以跟水泥厂商量一下降价。晏家在徽州胡家的水泥厂有份子,但日常是他们管理。”晏松年神色认真。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迎风高了三丈。
一个高邮湖养鸭的老汉,为了几十两银子连自己都能卖的人,愿意为民夫出一份力。
这叫什么精神?家国情怀?
不,这是慷他人之慨……反正亏的不是自己。
顶多亏一亏老六和小珣,反正他们父子有的是钱。
徐枚:……我觉得四伯有些不对劲,但一时想不明白。
潘季驯看晏松年的目光却郑重几分,姓晏的果然不同寻常。
此人看起来是奸滑小人,原来也是大丈夫。
人不可貌相!
晏松年的辈分派上用场,他代表晏珣以晏家一年的分红,补贴进河道材料项目。
胡家还有什么好说呢?只能爽快同意。
谢家和华家的水泥厂,晏珣没有参股,但毕竟是晏珣提供的配方。他们嘀嘀咕咕商量一阵,一拍桌子决定跟上。
跟着晏珣走,就算眼前吃一点亏,来日总会在其他方面赚回来。
甚至不用其他方面,只要晏珣保证他们每年的船引,就能赚到盆满钵满。
吃亏就是赚便宜。
潘季驯是实在人,知道对方能这么爽快,是看在晏家的面子。
他拍着晏松年的肩膀说:“昔日你跟芝仙一起到济宁修河,我见过你两次。实不相瞒,当时我觉得你目光闪烁、似乎藏着坏心思,我还想提醒芝仙小心被你出卖。但转念一想,他那样的人,何须我提醒。”
晏松年笑容尴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直觉是对的?
我就是藏着坏心思,随时准备出卖老六和小珣,我连自己都能卖呢!
只要你给得足够多。
就是这么光明正大。
潘季驯还请晏松年几人吃饭,安排的席面很丰盛,客人们觉得不虚此行。
……
晏松年不知道,此时高邮城也在热热闹闹的摆一场大席面,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邀请。
就连他的老大哥,双河村的晏长年也收到请柬,扔掉拐杖带着长子嫡孙们乘船进城赴宴。
双河村晏家越来越兴旺,但在乡亲们眼里,高邮汪氏才是底蕴深厚的大户人家。
能富三代以上,才是名门望族。
能够来汪氏吃大宴席,是值得骄傲和吹嘘的。
尤其是,小孩子们不用随礼。
晏长年带着一群孙子、曾孙们呼啦啦去吃。
“咱也不是差着一顿饭,主要是沾一沾汪家双举人的喜气!”晏长年煞有介事地说。
一门同科双举人!
上一次高邮城出这种大喜事,还是双河村晏家!
这一科,汪德渊和汪平安中了。
正所谓“一日为父,终生为父”,平安当过汪家的养子,即使赎身出去,这也是他身上抹不去的烙印。
像当年的徐时行,进士之后才认祖归宗、改成申时行。
平安刚赎身的时候,很执着地告诉别人他是“李平安”,后来发现姓汪有别样好处,就不执着了。
姓晏也不是不行,如果皇帝愿意收他做义子,姓朱就更好。
人一旦想开,整个世界海阔天空。
汪平安喜气洋洋地跟汪德渊一起接待客人。
汪家信守承诺,汪德渊能中举,就在祠堂门口大摆宴席,连城里的狗都有一桌。
汪德渊对客人夸夸其谈:“马恩师说,我原本早就该中举的,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和他有师生缘分!他早就听过我的名字,知道先帝和当今皇上都召见过我!”
“马恩师是翰林,参与修《世宗实录》,跟晏大叔有交情。我以前去京城时,跟着晏哥哥见过他一两回,没想恩师还记得我!”
汪德渊越吹越大声,他爹汪东篱听得额上青筋直跳。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会让人误会的,你知不知道?
当初晏家父子同时中举,又有无锡籍考生中举人数偏多,导致主考官吴情被人质疑,流传出“吴情却有情”的风言风语。
因为吴情是无锡人,自从那一科乡试之后,朝廷定下新的规矩,乡试主考官也要籍贯回避。
现在汪家兄弟两人中举,汪德渊大谈特谈自己跟主考官的交情……兴奋过度脑子不清醒了?
汪德渊感受到父亲严厉的目光,猛地回过神,补救:“我听恩师这么一说,才想起之前见过他。在京城见过太多的人,一时哪里想得起。我的蒙师李先生临终前说我火候到了,如今真的中举,总算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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