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商团收官细线绵长,四、五项文书一签,除了倭人愁云惨淡,大魏一片花团锦簇、平顺祥和。
乔徽挂着一只残手,带显金、恒溪和李三顺出海,美其名曰:“领略南洋风情,感受海上人生”。
很像夕阳红旅行团的slogan(口号)。
行程安排也很夕阳红。
早上六点,鸡都还没起,大家就出海了;一天去三个海道加一个小岛,傍晚还安排了赶海;夜半三更送回官驿,第二天继续;第二天起得更早,凌晨五点起床赶集,赶海集,比小臂还长的鲷鱼、比手掌还大的蛤蜊,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贝、螺,紧跟着就是拜妈祖,吃茶听闽剧、梨园戏...
三天行程,安顿得满满当当。
恒溪快挂了。
本来就晕船,在第一天弹射起步换海道的时候,就已经吸光了她工作结束后的精气。
后面两天,恒溪顶着两坨乌青的眼圈,有气无力地后面跟着。
显金让她回官驿休息。
恒溪出气比进气长,“来都来了。”
显金笑:“嘎嘎嘎”。
三天下来,真正的夕阳红,李三顺玩得神采奕奕、精神矍铄,肤色已和当地人趋同,舔舔嘴唇,“我能不回去了吗?在宣城钓鱼真难,顶天来几条又小刺又多的鲫壳儿,这里鱼贼多,你往海里随手丢块石头都砸死三条鱼。”
显金点头,“那行。宣城纸业商会技艺第一人的头衔,我就颁给狗爷了。”
李三顺勃然大怒,“放他娘的狗屁!他还够得学!这‘第一人’给他,他亏心不?!”
啧啧啧。
钓鱼佬一日割不断世俗的欲望,一日就打不到光宗耀祖的大货。
启程前一晚,百安大长公主宝船设宴,大约是宣纸再立一功的缘故,显金没坐在尾端,而是坐到了席间顺数第三桌,夹在一群穿绯红官袍的老头儿中,像一只精瘦的屎壳郎掉进了大红染料缸。
老头儿都在喝酒,显金趁乱狂吃菜。
一个官服腰带上系靛青香囊的老头儿颤颤巍巍端杯问显金,“可是哪位王爷家偷跑出来玩的小郡主?”
显金赶忙帮老头把杯子扶好,生怕手一抖,酒水洒在她蟑螂壳上了。
显金摇头。
“是哪位长公主家的翁主?”
显金摇头。
“那是哪位小县主?小贵女?小...?”
显金抿唇。
大爷,她都吃二十一岁的饭了,是一名手长脚长、身量高挑、长着成熟五官、穿着与大环境相得益彰衣物的成熟女性,就算放在后世,这个年纪也不能称作是“小XX”了吧?
男人,无论多大岁数的男人,总喜欢给女人冠之以“小“加为前缀,“小娇妻”“小南瓜““小姐姐”。
为啥?
因为“小”对应的是“大”,而女人对应的,是男人。
显金均摇头,又不忍见老头儿冥思苦想,导致夜不能寐,好心道,“别人都称我为贺会长。”
老头儿眉梢蹙得更紧了,苦思不已。
“会长”?
这是什么新鲜的宗室头衔吗?听上去好像是比县主、翁主更高级一些呢。
显金忽悠完老头,一撇头便见主桌上百安大长公主举杯敬酒,“足利将军,你务必要牢牢握住倭朝权柄呢——二十年约定期满后,还望依旧是你赴魏续签。”
百安大长公主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有种什么欲望都被满足的餍足感,“到时,咱们就不在福建了,你们倭国、高句丽、爪洼、琉球——都到京师朝拜来!”
这是显金头一次听到百安大长公主说大话。
不,不能叫大话。
叫展望。
显金目光灼灼地看去,百安大长公主坐在团桌正中央,烛光若有若无如丝绸般华丽的光晕罩在百安大长公主明艳雍容的脸上,像藏在一幅巨大华贵的黄金面纱之后。
好崇拜她啊。
显金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运,这个时代若非大长公主当权,她不可能机会坐在这群绯红袍子的“大”男人之间。
她只会成为“小姑娘”“小贺”,但凡运道不好一些,也有可能成为“小妾”。
先行者投石叩路俱向往矣,后来者登高望远得享大好时光。
翌日清晨,洽商团启程,自建安海道行至闽江河口,再入闽江水道,即至内陆。
临停应天府港口前,百安大长公主特召她上船问话。
“十刀水波纹纸,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先需特制竹帘,纸浆可以延用混用,只是在捞纸的技艺上,要采用三层夹宣的方式进行,确实明暗纹路藏在纸中,甚至可以采用刻丝的手法将编号一并夹入三层宣之内——这些就是显金与李三顺赖在乔徽处讨论的结果。
显金斟酌用语,“长则三五月,短则一二月,要看师傅的配合手法。”
百安大长公主笑起来,偏头与乔徽说,“这丫头,出来一趟,倒学了不少政客习性。”
话绝不说死,更别提约定时间。
显金一张脸从下巴开始红到天灵盖,“师傅们都配合到位,三个月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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