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往回走,锁儿一声嘟囔,“同行生嫉妒,您何必给她?”
花花正吃着白糖玉米花,嘴里攮得满实满载的,口齿不清道,“独木难成林,宣纸不是宣城府的宣纸,也不是南直隶的宣纸,是大家的宣纸,是大魏的宣纸。”
锁儿没太懂,蹙眉“嗯?”。
花花把白糖玉米花吞下,换了种喜闻乐见的说法,“也就是说,整个大魏的钱,咱都能赚。”
显金停下步子,又惊又喜地一把抱住花头,恶狠狠地亲了两口,“谁教你这些的!”
虽然被显金猛亲让人很快乐,但...花花艰难地把白糖玉米花从显金的熊抱里拯救出来,顺便挣扎着把头从缝隙里挤出来,狠狠吸了口久违的空气,才弱弱道,“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我的个乖乖!
显金热泪盈眶。
为娘没白疼你!
说到钱的事儿,就变机灵了呢!
......
翌日,风从东北而来,被敬亭山的山峰一挡,就势变成了两股微弱却夹带了高山寒气的冬风。
午时一过,宣城城东,原桑皮纸作坊门前“劈里啪啦”响起了九九八十一响鞭炮的声音,红纸被炸翻腾空,锁儿和张妈妈一左一右满面喜气地拎着个提篮给看热闹的小孩子发糖果,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
瞿老夫人喜气洋洋地穿了一身绛色缎面粗呢长袄,一件同色但颜色稍暗一些的万福纹褶裙,再搭一件亮一点的绛红色亮绸褙子,整个看上去就是瞿老夫人做梦都想成为的官家太太。
身边的丫头、街坊都说着吉利话:“你们家是天降了个财神爷呀!老三本事不大,他这闺女倒很能折腾!听说今儿熊大人都要来呀?”
瞿老夫人乐呵呵地一张脸笑得像朵菊花,“熊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搭理咱们这点小生意?他老人家的独一份侄女儿来,说是往后要嫁回泾县,在宣城府过一日少一日的。”
城东口的街坊四邻“哇”一声,“您连熊知府的侄女要嫁到何处都知晓?!“
瞿老夫人笑得眼睛瞧不见了,“怎么不知道?嫁的泾县县令崔大人,两边庚帖都过了,崔大人也颇为照拂我们陈家,去年年底,我们家二郎还和崔大人一起写文章来着。”
街坊啧啧称奇,无不羡艳,“嘿!你们陈家有个贺掌柜,再出个陈二郎,当真是逃都逃不掉的福气呀。”
瞿老夫人眼神移到背手站在台阶下的显金身上:在四方围堵的奉承声中,这是这么几个月,她看这丫头最顺眼的一天。
更漏匀速下落,显金关注着时辰,吉时一到,显金将蒙着牌匾的红布一角恭顺地递到瞿老夫人手上。
瞿老夫人满意地向显金点点头,再使劲一扯!
“浮白”二字终于露出真容!
字体端正挺拔,笔锋圆润藏拙。
陈笺方也站在台阶之下,微微偏头,目光里便闯进小姑娘仰着头的下颌、挺翘的鼻头和闪闪发光的眼眸。
她正自豪地、专注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字。
陈笺方手心发汗,低下头,轻声道,“...最后怎么还是选定这幅?”
这幅太过板正,未见锋芒与棱角,他其实是不满意的。
他练“浮白”二字的行草,练了一月有余,终是写出了符合他心意的、与他本质截然不同的、带有几分张扬的字体。
可惜,显金好像没有选择那一幅。
显金抿唇笑了笑,“出入这间店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读书人,或喜好风雅的商贾,或家有恒产的闺阁女子——用规矩大气一些的字,更讨他们喜欢。”
陈笺方思索片刻后,笑一笑,“你说得有道理。”再看牌匾上,除了“浮白”二字,还刻有一方小小的印章,印章里又一卷玲珑可爱的书卷图样和“陈”字的变形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间店里许多地方都有这个印章图样。
陈笺方低声问,“这个印章...可是你刻的?”
显金微微发愣,“我不知道呀,老师没教过。”
好吧,去玩吧...
陈笺方不自觉地展颜笑开,只觉显金突如其来的发懵眼神很有趣。
显金解释道,“...花了三十一两银子,请城西的孙秀才篆刻的,算是陈家的标识。”
二人在台阶下相隔不远,距离却不能称之为亲近。
瞿老夫人身后的瞿二婶,却无端端地从这二人一来一往的交谈中,看出了些许的微妙。
瞿二婶警惕地瞥了眼瞿老夫人。
还好。
这小老太太还沉浸在旁人虚伪的奉承里无法自拔。
瞿二婶揉揉眼睛,再将目光投射下去,却又觉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得很开,哪里还有半分旖旎?
大概是昨晚看谈情说爱的话本子看太晚,导致看谁都在谈恋爱吧——眼下乌青的瞿二婶这样想:再者说了,谁敢在小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勾引二郎君呀?是嫌自己的一身皮粘得太牢靠?还是嫌自己命硬得上不了阎罗王的生死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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