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在信中特意大写加粗提了一句,“一朝变天,县衙提正一事恐有大变”。
这句,就是专门给熊呦娘设的钩子——婚事尚且八字没有一撇,呦娘都亲自前往泾县三四趟,足以表现呦娘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若崔衡无法上位,这门亲事很大可能成不了。
一旦勾上熊呦娘,显金自然就有了出入府台大人府邸的机会。
自然也有将六丈宣送出手的机会——整个宣城,很久很久没有贡纸了。
她不信,熊知府不期待辖区内出现直通天听的贡品。
显金敛了笑容,以问句回答熊呦娘,“你可知青城山院山长被押下狱?”
熊呦娘眯眯眼,“这与崔大人提正有何干系?”
显金道,“崔大人虽不是乔山长的门生,但青城山院却属实是在崔大人任上做起来的,素日乔山长与崔大人也关系良好,此为之一。”
显金神色沉凝,“再者,照应天府的说辞,乔山长一直与福建书信往来频繁,兼有通敌叛变之嫌。”
显金将茶盏推开,神色很淡,“你若是上峰,可会判代行辖区主官之责的崔大人一个渎职误职之罪?”
不问责就算好的了!
还提拔呢!
提他个汗巴脚!
熊呦娘紧紧抿唇,隔了许久,方粗粗地喘了一口气。
就真的挺烦的。
她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
刚出父母热孝,翻过年头,她马上十九岁了。
大伯大伯娘是好人,待她如亲女,但不意味着她能一直没脸没皮地赖在家里不嫁人。
找来找去,崔衡是最好的选择。
本人年纪合适,有功名在身,又有正经差事,就算有点不好的地方,靠娘家也能弹压下来。
放眼整个宣城,这个人选再合适没有!
看看媒人说的其他人选,要么人不错,官至六品,但嫁进去就要当续弦;要么家里不错,但人无寸功,很不上进...
熊呦娘气馁地叹了口气。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这档子事!
显金将熊呦娘的神色看在眼里,小声试探,“若是崔大人因此事暂停前途,你也不在意?”
熊呦娘抿唇,再抬头看显金时,眼神多了几分坦诚,“乔家出事,崔大人可曾落井下石?”
显金思索后,摇头。
那倒没有。
听陈笺方说,在山院封禁期间,崔衡对山院里的书生也颇多照拂。
完全没有做出“太君,您走这边”的恶毒行径...
熊呦娘点点头,“那有无立即旗帜分明地与乔家划清界限?”
显金立刻摇头。
没有。
崔衡甚至多方周旋,企图先将花花保出来。
陈笺方的许多消息,都是崔衡告诉他的,有些甚至是邸报里的消息。
熊呦娘叹了口气,“那就很好了。”
显金一下理解了熊呦娘。
崔衡当然有许多毛病,但在大德上,至少不是个两面三刀、落井下石的小人。
也就是说,在熊呦娘的考核评价体系里,就算崔衡不能如期当上县令,她也是同意出嫁的——估计是筛OFFER累了,碰到个待遇还不错的,先接了算了。
可惜,熊呦娘的考核评价体系,熊知府不一定会沿用。
显金想了想,方道,“你若是担心婚事,倒是可以同你大伯娘细细说道。”
熊呦娘上齿咬下唇,“我是侄女,不是亲女。”
大伯与大伯娘待她再好,也隔层纱。有些话,亲女说得,侄女说不得。
自己心里有成算即可,切勿舞到长辈眼前!
她可以为自己筹谋,但不能当着长辈的面“噼里啪啦”打算盘——在长辈眼中,她变成什么了?
费尽心思自己汲汲为营之徒?
一个姑娘,吃相过于难看了些!
为啥大伯大伯娘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温婉大方、善解人意...她若真不知天高地厚地插手自己婚事,那积攒下来的这点长处,岂不是说塌就塌?
“不过,也不是没有回寰余地。”
显金了然地点点头,开玩笑般,“若乔家洗清冤屈,那咱们崔大人该官运亨通自然继续亨通——”
显金顿了顿,喝了口茶,仿佛随口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事儿,究竟走到哪一步了?”
显金继续下钩子。
鱼儿,哦不,熊呦娘思绪被唤回来,看着显金似笑非笑,“我同你坦白从宽,你却在这儿阴着套我话!”
哦豁,摊手,被发现了。
显金倒也不尴尬,理不直气也壮,“我这哪是阴着套话,我分明是明着来的!”
熊呦娘笑起来,“我真不知道!”
“乔山长被抓下狱这事,我也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我一个深闺姑娘,就算大伯疼爱,也不至于将官场的事的告诉我!”
熊呦娘笑得温润又爽朗,弯弯的眉眼像月亮,“否则,我又怎么会因为一封信就被你勾上手?”
这倒是。
显金脊背一松,虽有心理准备,但听熊呦娘这么说,也气馁地向后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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