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八,天渐寒。
是夜。
永安城南,烟平巷,张记药铺。
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景儿,去道院后,行事须小心些,莫要冲突了里面仙长。”
房间内。
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子动作利索地将衣物放进包裹,嘴上一遍遍叮嘱道。她眼角皱纹紧锁,好似抹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担心。
人云:儿行千里母担忧。
而自家孩子此番行程,又何止千里?
在女子对面。
“娘,”望着眼前忙碌身影,张景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感动,“这些我都晓得。”
而张母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然自顾自地说道:
“你虽得夫子看重,但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龙湖道院不比永安书院,那里汇聚咱们南离国十三州六十五郡无数英才,其中天赋更甚于你者,亦如过江之鲫。”
“......尤其要注意那些氏族门阀子弟,若遇事就先退一步,以免无端招来祸根。”
“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求你通过道院考核成为仙人,只求你平平安安——”
说着说着,张母微微擦拭了一下眼角。
“您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张景急忙安慰道。
“景儿,莫要给自己压力。”
对面,张父放下手中医书,笑着说道:“此行唯尽力而已。”
迎着自家爹娘的期盼目光,张景重重点头,认真道:
“爹,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梆——梆!梆!
“夜半子时,平安——无事喽——”
更夫声音远远传来,朦朦胧胧,直教人昏昏欲睡。
然而此时,房中之人却是一丝睡意也无。
“娘子,我记得你曾说过是云州苍梧李氏之人,只因遭了妖灾,这才逃难到永安。那之前李氏有人参加过道院考核么?”
张父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忐忑。
“夫君你是想问我,咱们景儿有没有机会通过,对么?。”
不待张父回答,张母叹了一口气,又幽声道:
“难啊!当初李氏主脉前后有五人参加考核,结果无一人通过。”
“事实上,哪怕是南离王朝那些世家贵胄子弟,能通过者亦寥寥。而夫君你我不过普通人家,不能为景儿提供多少支持......”
房间顿时沉寂下来。
良久。
“唉~也是!”张父声音苦涩道:“龙湖道院毕竟是仙人传承,屹立千载,高高在上。倘若考核真那般容易,反倒不正常了。”
随后,张父话音一转,问道:
“娘子,银子给景儿了么?”
“夫君放心,我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又向几家邻居拆借了些,拢共凑了二十七两,都放景儿包裹里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
“咱们能为景儿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对了娘子,为夫思来想去,觉得药铺的事,不若答应他们罢!”
“那百草阁的人又来找夫君了?”
闻言,张母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是啊!我想价钱低就低一些吧,再拖下去别说是银子,就怕是连人都要……毕竟景儿还年轻。百草阁东家前阵子结识了一尊仙长,现在就连衙门也要让他三分哩,咱家可惹不起。”
张父唏嘘一声,接着说道:
“卖药铺的银子,等还完几家邻居后,约莫还能剩一点。等景儿回来后,咱们一家三口就离开永安,不趟这趟浑水了。嘿,凭为夫的本事,肯定饿不着你们娘俩。”
......
......
同一时刻。
两墙之隔。
桌子上,灯火摇曳,冒着丝缕黑烟。
‘南离万兴十八年,有仙曰明幽道人,过元州青木县,因感百姓出行之艰,遂御飞剑,劈开百里铁幕山,自此天堑变通途。百姓无不感恩,家家立祠供奉,香火绵延不绝。’
‘中元三十三年,鄞州。’
‘有大妖携百兽自黑山走出,自号黑山君,掠食百姓三千户。三县遍缟素,家家长哀鸣,闻者无不涕泪。’
‘龙湖邓氏仙人闻之,跨越千里而至,斩杀妖魔无数。黑山君化身十丈三首黑虎,驭黑风起黄沙,遮天蔽日。终不敌,惶惶遁逃。’
‘龙华三年,云州。’
‘阴飨鬼国现世,鲸吞苍梧、琅琊两郡之地,百姓沦为血食,骸骨堆积成山。有神秘仙人自龙湖道院御风而起,化而为龙,口衔玉壁,镇杀鬼国十万阴卒。’
“龙华十七年……”
......
‘啪’的一声。
张景轻轻将手中近乎翻烂的《三五寻仙志考》合上,轻吐一口气,叹道:
“仙道恢宏,妖魔遍地啊!”
“在这方世界做凡人,属实有点危险。保不齐哪天就莫名其妙遭了灾,被书中一两句诸如‘百姓死难’、‘沦为血食’之类的记载轻轻带过,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
“凡命皆蝼蚁,半点不由人!若要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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