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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师进城后,便入住了省城的正一观。
南昌正一观住持、兼正一道祭酒孙敬修,率领一众大小牛鼻子,在道观门外,恭迎教主法驾。
给三清和祖天师上香之后,张天师来到天师堂休息。
他先在道童和小道姑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换上纤罗雾縠、如云似霞的羽衣,然后用了点精致却昂贵的素斋,这才命孙敬修进来说话。
大礼参拜教主之后,孙敬修起身恭维道:“天师可算来了,南昌城的教中兄弟、信男信女都望眼欲穿了啊。”
“本座知道他们为什么盼着我来,不就是想让我跟两位殿下唱对台戏吗?”张懋丞神态清冷孤傲,目光如古井深潭,提起两位殿下时,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确实有自傲的本钱,正一道自汉末张道陵祖师创制以来,已经父死子继、传承一千两百余载了。
不论朝代如何更替,正一道始终在那里,哪朝的皇帝都得尊着敬着。龙虎山张家也成为能与曲阜孔家并称的顶级老牌大贵族。
这让张家养成了这种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朋,看他楼塌了的超然之感。并不太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帝王将相当回事儿。
张懋丞四岁时即学禹步,天上渐有隐隐雷声响应。年纪轻轻即嗣教,成为正一道第四十五代天师。
从小便一呼百应,无人违逆,入则锦衣玉食,出则万人追捧,更是让他眼高于顶,为自己的血统深深感到自豪。自然也不把出身微寒的当今皇家太当回事儿……域名.xsiqu。a
“什么都瞒不过教主法眼,大伙儿确实是盼着教主来给他们撑腰。”孙敬修先奉承一句,又叹息道:
“其实连属下也是如此。那两个年轻的王爷,不知轻重、肆意妄为。尤其是那燕王,来南昌才多会儿?已经抓了超过上万人,说是不日便要开刀问斩,这是多大的杀孽啊。”
“本座早就给今上看过,乃是嗜血好杀的猪龙之相,”张懋丞淡淡道:“想来他儿子也是一脉相承,江西合该有此杀劫啊。”
“教主可有化解之法?”孙敬修试探问道。
“难。”张懋丞缓缓摇头道:“要是对上洪武皇帝,本座还能有些把握。但现在这两个年轻气盛的亲王,有没有向道之心?本座看八成是没有的。”
“教主看人真准,两位殿下来昌这段时间,从没踏进过正一观一步。”孙敬修苦笑道:“属下心说你不来拜三清,贫道就去拜你还不成,结果拜帖递进去,便如泥牛入海没了回应。”
“这是在等本座来呢。”张懋丞了然道:“本座的拜帖递了吗?”
“递了……”孙敬修有些尴尬道:“可两位殿下回话说,今日天师还要斋戒,就不见面了。等法事结束后,再说吧。”
“……”张懋丞神情微动,怒气隐现。他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接了拜帖后,不第一时间前来迎接的。
“也好。”张懋丞好一会憋出两个字。这才缓缓道:“伱先出去吧,本座要清修了。”
“是。”孙敬修便躬身告退。
离开静室后,孙敬修脸上便忍不住挂满忧色。他能感觉到天师此番气势偏弱,仿佛信心不足。这样怎么能跟那两个凶暴的王爷交锋?
孙敬修猜的一点没错,张天师此时可谓忧心忡忡,绝不像看上去那么淡定。
他虽然一直在山里,但对南昌的风吹草动了若指掌。
张天师甚至知道熊启泰杀刘琏,是为了掩盖《不管账册》的事情。
离开龙虎山之前,他又接到京里密报,说是《不管账册》已经落到了楚王手中……
而那《不管账册》说是正一道的罪证,都不为过。
“那群蠢货,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做成账册记下来呢?”到这会儿,张懋丞一想起这茬儿来,还是恨的咬牙切齿。
这种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总是缺乏同理心。也不想想人家要是没本账在手里,你倒是啥责任也没了,可锅都得人家背了。
再说人家总得有个拿捏正一道的手段,不然到时候连该有的回报都够呛能拿到。
无论如何,不管张天师再怎么无能狂怒,也改变不了《不管账册》已经落到两位殿下手中,两任江西的一省之长,也都成了阶下囚的现状。
这让张懋丞本能的感到危险,一个弄不好正一道就要颜面扫地,甚至伤筋动骨。所以此番来南昌,面见两位殿下,实在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场交锋。
正如那孙敬修所言,整个南昌城乃至江西省的信众、教徒,都在看着他呢。无论如何都得保住正一道的面子。
对这种传承千年的宗教贵族来说,很多时候,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唉……”张懋丞长长一声叹息。终于感受到天师称号不只是荣光,还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次日便是刘琏的满七法会。
正一道道士,提前在布政使衙门的大坪上,设立若干法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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