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把周世显叫到跟前,问道:“这账目为何最后面这几笔写上又划掉,而且我看着最后这几笔采购价格高的离谱,比如松江棉布,一匹布一下子涨了三十倍,采购了五百匹,花了一千两百七十两银子,谁家的布敢卖这么贵。”
“回王大人,这是巡抚大人的布。”
王朴听了点点头,说道:“多谢周大人将其划掉,不然咱们的库房就可以跑老鼠了。”
“这些本非下官能作主,只是朝廷突然间连发五道调令,卫所里的各位大人走了一半,龚大人更是高升,调往太原作参将,下官勉为其难,尽力而已。”周世显恭恭敬敬的回禀道。
明眼人都看出来,前任指挥使龚文达朝中无人,被算计了,雁门关卫指挥使是个世袭官,太原参将官位大了一级,却是个流官,从雁门关游击升调为太原参将,似升实贬。而且在卫所里做土皇帝怎不比在大城里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强上千百倍。但是龚文达自小读史,明白历朝历代皆只有三百来年国祚,眼看各地民乱不绝,谁都看出来大明朝时日无多了,这个破指挥使丢了不可惜,唯独放不下那祖辈起好几代人积攒的银子,只要一想起来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银子要归了姓王的那王八蛋,每每都肝肠寸断,便异想天开要在王朴到来之前,先行把库房里的银子都搬走,周世显,黄大斗和张翰三人自然不能答应,人走茶凉,哪怕是从小玩到大的总角之交,只要涉及厉害冲突,也只能翻脸,龚文达毕竟有点脑子,搭上巡抚的路子,有了这个后台,周世显等人果然口气松动了一些,勉强答应做几笔假账,可龚文达太贪心,假账做成傻子都能看出问题的天价涨,周世显等人死活要等新任指挥使到来再从长计议,实是盼着王朴挺身而出,凭他王家的势力不惧巡抚,能出面挑起大梁,好保住库房里大家的钱。若王朴是个任人拿捏的面人,那便万事休矣。
结果就是王朴刚到雁门卫便迎面飞来个下马威,在城门外吹半个时辰冷风,本以为王朴这种贵公子,长于妇人之手,整天泡在小姐堆里,不难吃定,然而王朴生猛异常,一来就怼人,把龚大人怼跑了,周世显等人见此,便立刻喜滋滋的把假账给划掉。
王朴自然对这些细节一概不知,但是他隐约明白这里面水深,有个不小的猫腻,最后被周世显成功化解,所以他对这个同知的评价是办事得力,可委以重任。
未时,和龚文达交接了官印文书,目送他垂头丧气的离开,王朴正式出任雁门卫指挥使,从此,这个菱形小城就是属于他了。
上任后,他的第一道令就是擂鼓操演。属下三个千户过了许久才带着几百人稀稀拉拉上演兵场,一眼望去竟有七分像败兵。直到列队完毕,王朴便一眼看出来,有一个百人队人数特别多,以至于全军的队形酷似一个大写的“L”
王朴奇之,问左右:“这个人数最多的百人队,长官何在。”
周世显答:“便是昨晚那个,高离。”
“喔!”王朴嘴张的老大,十足意外,刚一上任就把最尽忠职守的属下开除,岂不成了昏官吗,脸上有些发热,皱眉说道:“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如若滥竽充数,人数再多也不见得有用。”
“指挥使高见,必是这个高离胡乱找了些人,想蒙蔽大人。”佥事张翰不假思索的说道。
王朴回头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连拍马屁都不动脑子,是个废物。高离早就被革职了,上哪找人去。话说回来,革职后要能临时找到许多人帮他,有如此威望,那就更不得了了。
在演兵场上,各个百人队随着旗号变换阵形,毫不意外,高离的百人队不止人数最多,布阵也更为整齐,俨然是鹤立鸡群,乌合之众中的精兵。
“把高离叫来。”王朴想着矮子里挑高个,好不容易发现个人才,是否该承认自己犯了错,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以笼络人心。但转念又想高离擅离职守是确有其事,处罚并无不妥。
高离被千户带到王朴跟前,身形憔悴了许多,王朴瞅着此人果然一表人才,越看越顺眼,笑道:“本官向来赏罚分明,你擅离职守,论罪该革职,但是今日操演,你的兵人数最多,可见平时节衣缩食,没有像别人那样吃空饷,苛待属下。排阵最整齐,带兵有一手,勤于练兵。论功加官两级。以后你还是百户,你的百人队依旧归你带领。”
“卑,卑职万死不能报答大人。”高离喜极而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只要有一颗报国之心,肯实心用事,我必会不拘一格,予以重用。”王朴上前亲切的将高离扶起来,微笑道。此时高离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动的不成样子了。
此后数日,王朴把龚家几代人积攒的银子花去了一半共两千多两,大手笔从各地采购粮食用于练兵,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几天下来至少精气神有了一些起色。但王朴始终觉得缺那种感觉,真正的军队应该是人民解放军那种样子,静若幽谷,动如轰雷,万人行军只闻一人脚步声,万人伏步于林中而飞鸟不惊。这种感觉的军队是如何炼成的,王朴心里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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