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门外过道车轱辘声与铃铛响,今夜果然不送吃食来,饿慌了王金玉与宋彩霞二女紧紧偎依,但她们皆是倔强性子,咬牙生挨,不送人取乐的段子。
“把我那盘饺子拿出来吗。”王金玉毕竟是九边武勋出身,京城内常驻着家族长房,宫内也有几个通家之好,相互可以照应,不至于太狼狈。
“早晨吃过了,唔,留着。”宋彩霞强自吞咽口水,防它溢出,咬唇断拒道。那是一盘御膳房的饺子啊,必要留着等大用,哪天用来收买管事,进库房偷点宝贝出来,这才是正经的用处啊。
正说着,门外车轱辘声从远及近,两人顿时身子一震,对视一眼,皆是惊喜莫名。
“哎?”流苏金钗宫女也听见了外头动静,作困惑不解之色,她打听过消息,今早东华门只进了五十五辆车,依旧如故,菜食不足量。
“大好大好。”宋彩霞却是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套了双鞋,就要冲出门去。
“哎,哎呀。那我的鞋子,穿错了你。”王金玉笑骂不已,却也身形矫健,紧随其后。
“呼。”流苏金钗宫女蹙眉长出了一口气,她今日当班,已经在外头吃了一些零食,然而,肚子里油水哪有嫌多的,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左右各厢房宫女熙熙攘攘也捅了出来,依次在院门口排成长列。
“不对,没闻到香味啊。”有那鼻子灵的宫女就作疑色道。
“你懂什么,这回送晚了些,东西凉了,自就没香气嘛。”
“就是啊,是你饿的昏了头,鼻子坏了,我就闻到,可香啦。”
“那,那是这样吗。”那鼻子灵的宫女受大伙们这样声讨,顿时弱了气焰,将信将疑起来了。
宫女们七嘴八舌说着话,王金玉扬头迎风在这里嗅嗅,那边仔细闻闻,还是不得要领,思忖着:凉了也不怕,热一热吃就是。
一阵落锁声,大门开启。
“哎呦,乍回事。”门外传来一个尖刺腔调的惊诧声。
“公公,有饭吗。”靠门处有宫女忙不迭颤声问道。
“胡咧咧,掌嘴。”提锁的随从宫人抬手作势要打。将门内宫女轰退了一步。那个问话的宫女本就饿极,经不起这一吓,竟趴墙滋溜下去,却无人往她身上瞧去一眼。
“饭?”门外之人听了这话,微微愣怔了一小会儿,稀罕道:“外面的人饿肚子,都说宫里有饭,抢破头进宫,啧。”多余的话他倒不敢说了,生咽了下来,紫禁城内的水太深,他一个新人,小心为上。
“这位公公,您是?”有年长些的宫女已然醒悟,这位不是发食的当差。
“我是御马房掌监,专征提督黄好来。”这位公公撩开衣袖,显出了一块铜腰牌,上书大字御马监。
“啊。”宫女们无不惊呼,这位黄好来听说是高起潜公公的身边亲信,最近救了内阁首辅温体仁,述功提拔,正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当下纷纷下跪一片。
“嘶,这个。”黄好来是个心思通透的谨慎人,心知自个儿拔擢过速,容易引来嫉妒,不敢在紫荆城里嚣张,受宫女们无端叩拜,就让开一边,嘴里犹自道:“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自便,我找王家的,王金玉。”
众目累累齐刷刷投向当中一个大眼美貌宫女,各样的眼色,有嫉妒,惊恐,也有喜悦,翼希。
“你就是王家的王金玉吗。”
“是,提督掌监在上。”
“嘿嘿,自己人。”黄好来笑嘻嘻道:“好啊,可以报恩咯,我黄好来是个知恩图报的,得了恩惠,不能不报。”提步穿过人众,竟亲自上前搀扶王金玉。
王金玉一脸茫然被他搀扶起来,手脚僵直不知所措。
“嘶,好凉。这可不成。”黄好来握住手就是一惊,他左右看了看,原本笑嘻嘻的脸瞬间凝固,眼色含煞,仿佛这煞气才是底色,方才那笑脸只是一层浅粉,摆笑脸辛苦不过,一秃噜间粉就尽落,露出了底色来。当众宫女除了宋彩霞以外,皆不敢直面,纷纷惊惧低头,避过这杀人眼色。
黄好来见宋彩霞这个胖宫女一脸翼希之色,心念一转,就对她言道:“你去杂家屋子,拿来一件雨云裘。”言罢,示意身边随从领她前去。
宋彩霞忙做万福,随从也领命道:“是,黄公公。”两人起身就往外走着。
黄好来左右看了看,闲杂人等十分多,拧眉道:“都回屋吧,你与我出去走走。”后一句话是对王金玉说的。
王金玉脑海里始终嗡嗡作响,只好亦步亦趋跟随着,从院里出来就是条走道,两边红砖高墙,头顶高悬圆月,白惨惨色月光打在走道尽头,竟如覆了一层雪霜,那位黄公公负手闲步于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英华风度,这一幕不由自主使人痴了,那背影像极了她梦中千百次的情郎。
才起了这念,她连忙回过神来,一时百感交集,自恼平白无故生出这般杂念,自入宫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必然该是死的,这座皇宫大内,只有心死了,才能活下去,否则只会在无尽的绝望中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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