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良去准备举家潜逃不提,王朴离营来到了码头,却得到留守码头的火铳队队正告知,因为前不久降人复叛,钱谦益与他的学生们早已乘船离开,目前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仆人留这里看顾机器。
王朴无力吐槽江南士子果然胆小如鼠,既然来了,便去看他们这几个月鼓捣出来的木牛流马,厂房里却撞见还有一个匠人坐在机器堆中,满身油污,操作机床。
王朴以为这是钱谦益留下的仆人,就没问他姓名,只问他在干什么。这仆人倒也知礼,起身作揖道:“学生黄道仁,在此搓行星齿轮。”这时代造不出滚珠轴承,王朴举世首创用行星齿轮代替,这东西精度是个难题,只能用手搓,慢慢反复比对,直到合用为止。这可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脏活累活。
“这木牛流马能动吗,为何不是四个轮子啊。”王朴瞅着这个怪机器,迷惑问道,怎么说呢,这个木流牛马与汽车外形相去甚远,其形似牛,四条腿的那种,只肚子安了个轮子。
“大人也觉得该四个轮子,太好了,吾辈不孤。”不想黄道仁听了王朴的问话,居然心弦触动,伸手来抓王朴的衣领,因为这个匠人身板单薄,十分文弱模样,亲兵们松懈,站得远了,等呵斥却也晚了,王朴衣领已经有十个黑爪印。
黄道仁看王朴伸手屏退亲兵,苦笑道:“学生失礼了。”
“没事,衣服洗不了,扔了就是,我就想问,为何不多几个轮子。”
“哎,学生是主张四个轮子,这样走起来省力,但是他们都与学生的主张相左,恩师也,也主张木牛流马既是行走在蜀地栈道,四个轮子拐不来弯。”黄道仁遗憾道。
“呃,明白了,钱谦益这个书呆子呀。不成,太亏了,回头要找钱谦益报销一半研发费用才行。”王朴无力吐槽,这个古怪的独轮蒸汽机车几乎百无一用啊。本来还指望钱谦益他们造出蒸汽机车呢,平时用来运货,战时安上铁板攻城。如今一切虚妄,还凭白搭进去了大量银钱,为了这个项目,雁门卫投入了万两银子组装机床,生产零部件。
“学生听说大人有墨家典籍,可否一观。”黄道仁突兀道。
“我这个书是小时候偶得,已经不慎丢弃了。唉,等等,你刚才叫钱谦益为恩师,你原来是钱谦益的学生。”王朴这才回过味儿,问道:“我听说钱谦益和他学生们都被贼人吓跑,你为何还留下来。”
“哼,大人的这个棱堡,贼人就算十万众攻上数年,也不能建功吧。”黄道仁冷笑一声。
“哦,嘿嘿,你还懂这些。”王朴不禁刮目相看,眼前这个年轻学子的才能可用。
“大人的这些学问浩如烟海,可惜,可惜。”黄道仁冷冷道。
“可惜什么。”王朴问道。
“可惜私心。”黄道仁心里还加了一词:野心。
“你是说我不愿把这些学问分享给别人吗,这可是冤枉我了呀,我编写了教科书,教育了很多孩子。”
“私心,总是私心。”黄道仁眼眸更加冷冽寒光,暗养死忠党徒,王朴之心昭然。
“你说我私心,那便私心又如何。”王朴听不太懂黄道仁话里的机锋,只隐隐觉出此人有莫名敌意。
“学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请说。”
“大人和恩师是挚友,将来会牵连他吗。”黄道仁肃然问道。
这话暗有所指,王朴听懂了,摇头道:“我的敌人是东虏而已,大明冢中枯骨,轮不到我动手就亡于贼寇了,贼寇敌不过东虏,神州沉沦之日,只有我能抵御东虏,挽顷天于即倒。”
“大人难道,难道是说,东虏有吞并天下之志,可笑。”黄道仁嗤之以鼻,不屑道。
“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可见资质平庸,枉我还把你当成堪用人才呢。”王朴失望道。
黄道仁闻言一愣,他咬了咬牙,道:“未知大人你凭什么以为东虏有此图谋,据我所知,东虏前些年还在屠戮辽东汉人呢,这等鼠目寸光,终难成大器也。”前些年,虏酋努尔哈赤突然发疯,下令辽东汉人凡存粮少于五斗,尽杀之。此事在大明士子中传开风声,人皆以为此獠暴虐无道,必败。
“你太稚嫩了,辽东闹饥荒,不杀无粮汉人,只有自乱阵脚,东虏这份狠心与执行力,争天下之路不孤也。”王朴感慨道。
“可它不得人心,如何天下归心。”
“一手屠刀,一手封王。恩威并施。”王朴这话有史实依凭,说的格外挞定。
因为王朴说的毫不迟疑,黄道仁竟听得冷汗泌颊,他无法想象这般暴虐还能得天下,该有多么惊天动地的杀戮,这真要杀到中华大地十室九空才行啊,遂拱手行了个大礼道:“学生受教了,但是,言多其实否,东虏也是人,也有善恶之念,如何敢如此,难道不知报应乎。”
“东虏先祖就是女真,你可知靖康耻,化外之人哪知报应,而且自古争天下之路,只有一人可以笑到最后,其余败者只有死路一条,东虏这个处境可不就是骑虎难下。善恶都在其次,他们也没有别的活路了,你以为如果汉人赢了天下,会放过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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