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等人抬头望去,便见方牧野手中提着缩成一团的瑾言,从空中飘落而下,落到了殿前一根盘龙柱的顶端。
叶啸鹰皱了皱眉,昂首望向方牧野,沉声问道:“方兄弟,你是天上仙人,难道也要插手这俗世的皇室之争吗?”
方牧野随手将瑾言丢在地上,笑了一笑:“叶将军误会了,方某并不想插手皇室之争,至于谁做皇帝,方某也并不在意。”
“那方兄弟这又是何意?”叶啸鹰看了看空中的太极图,又看了看那些被压在地上的琅琊军、禁军和虎贲郎。
方牧野挥了挥手,空中的太极图渐渐消失,那些原本动弹不得的士兵们顿时恢复了自由之身,但他们却也没再继续向对面的人发起攻击。
此时他们的心中,竟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想法:这场仗,怕是要打不起来了吧?
方牧野看着叶啸鹰缓缓说道:“叶将军,这些都是护国护民的忠勇之士,又何必让他们死在这无谓的战争中。”
叶啸鹰高声说道:“身为军人,就该奋勇杀敌,又何来无谓不无谓?”
“可他们就真的是敌人吗?”方牧野摇了摇头:“当年琅琊王不愿做皇帝,如今这位萧凌尘小兄弟也不愿做皇帝,方某想问叶将军一句,你可想做这皇帝?”
叶啸鹰被方牧野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沉默片刻后,语气低沉却坚定地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坐那个位置,以前是,现在仍是。”
方牧野又问道:“那你即便血洗了这平清殿又能如何?只会引起天启动乱,引起整个北离的动乱。”
“可是琅琊王当年就是因为不想天启和北离发生动乱,所以他死了,被他亲自送上皇位的哥哥杀死了,杀死在了法场之上。”叶啸鹰越说越气,最终仰天长啸。
叶啸鹰年轻时就喜欢这样长啸,许多胆小的敌兵在听到这样的长啸后,连腿都站立不住了。
但如今这声长啸之中,却有着太强的愤怒和不甘。有对明德帝的愤怒,也有被最相信的人背叛的愤怒和不甘。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萧凌尘的身上,与浊心等人不同,他寄托的并不是野心,而是当年琅琊军的不甘。
“他死了,雷哥也死了,当年的三个人,就剩我一个了。”叶啸鹰神色凄然,嘴里喃喃地说着。
明德帝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直到听到叶啸鹰那句“被他亲自送上皇位的哥哥杀死了,杀死在了法场之上”,神色忽然变得怅然无比。
双眼模糊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的法场上,那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向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说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哥哥”,然后自刎在了自己的面前。
明德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楚河。”
萧瑟转过身去,走到明德帝跟前,躬身一礼:“儿臣在。”
“宣旨。”明德帝神情很是复杂地吐出两字。
萧瑟愣了一下:“旨从何来?”
明德帝淡淡地说道:“孤念,你宣。”
“儿臣遵命。”萧瑟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明德帝轻声说道:“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之案。”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之案。”萧瑟朗声念道,在场众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抬起头,望向明德帝,猜不透此刻的他,接下来究竟要说什么。
“属孤误判。”明德帝紧接着说道。
邻近之人皆惊,萧崇神色大变:“父皇,您这是要下罪己诏啊!”
君臣错位,天灾难测,政权危难。只有这三种极端的情况下,帝王才会颁布罪己诏,自省过失,以告天下。
但罪己诏的颁布极为慎重,因为帝王的过失会被人一字不落地写在史书之上,最后流传千古。北离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皇帝颁布过罪己诏。
“念。”明德帝对着愣了神的萧瑟沉声说道。
萧瑟不再犹豫,继续念道:“属孤误判。”
琅琊军哗然大惊。
萧凌尘面露戚戚,叶啸鹰阴沉着脸。
“琅琊王萧若风为国为民,殚心竭虑,却惨遭奸人陷害。”
“现奸人已然伏法,旧案昭雪,赐其谥号‘达’,重入太庙,香火十年盛之不断。”
“其子萧凌尘承其爵位,袭琅琊王,赐宣武将军,可重召琅琊旧军,并三军之外,直隶帝王。”
“孤听信谗言,误杀爱弟,愧悔无地,每三日,赴太庙香奉,至死方休。”
明德帝说一句,萧瑟跟着宣一句。
整道罪己诏颁完以后,明德帝轻轻咳嗽了一下,瘦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靠着沐春风的搀扶才勉强没有摔倒。
萧凌尘转过身,弯膝跪倒在地,朗声道:“臣,领旨!”
罪己诏,乃皇帝自己颁布给天下人的诏,什么人敢领这样的诏?
萧凌尘又站起来,面向琅琊军朗声道:“我父帅,琅琊王萧若风,为平乱国之灾,自污入狱。当年天启城乱之夜,乃是我与父帅亲手谋划。我父帅为国之安定,舍一身荣耀,自污入狱,于法场上自刎以定天下。尔等作为我父帅马后之兵,不以将军之令为首,反兵指皇城,要谋乱天下,还配得上琅琊军三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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