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临门,自当以好茶待之,胥姜找出一套白瓷茶器,冲了两盏玉绿,与温惠对坐而饮。
玉绿,茶如其名,色泽净绿,莹莹如玉,与瓷白茶盏相填,如露如泉,遂又号‘玉露’。
临此小暑时节饮来,悦目悦心,自得一份清净。
“胥掌柜倒是会享受。”温惠不疾不徐地饮完一盏,只觉肺腑皆蕴茶香,神清气爽。
胥姜又给他续了一盏,“温先生过奖,您若是喜欢,过会儿便带些回去于您的兰园中漫品,想来比儿这陋肆吃来更有滋味。”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也不能这么比。胥掌柜这书肆虽小,却有人情,老夫兰园虽广,却是处处冷清,连个茶伴儿都没有。”
胥姜知他家中儿孙不亲,心中不免怅然,随后笑道:“先生这么说,兰泽先生和钟先生可要伤怀了?”
提及好友,温惠神色愉悦不少,“兰泽近来‘修仙’窝在道观不出来,钟麓又要忙着史馆修撰之事,也少有余闲,且二人又嫌我那兰园远,这茶啊,可不好请。”
温惠的兰园在京城以北的灵皋山下,毗邻皇家园林,自金光门出去,乘车得近两个时辰。
莫说钟麓与兰泽不大爱去,便是他自己的子孙,也少有踏足。仅有一个外孙女,愿意陪他前去小住,可随着外孙女嫁人,这么个伴儿也都没了。
为遣寂寞,也怕死后兰花品类失落,索性将精力投于编撰兰谱之中,这才来找到了胥姜。
“胥掌柜方才说替老夫找到一位精通养兰的高手,不知是何人哪?”
“她名唤宋樆,与儿一般年纪,家中以养花、卖花为生。”胥姜随即同他讲起宋樆,一听闻她是名年轻女子,一时有些犹豫。
“按说胥掌柜引荐之人,应当错不了,就只怕太年轻,阅历不够。”
胥姜明白他的担忧,便说道:“先生若有疑虑,不如咱们合个日子,将其请来见一见,如何?”
温惠有些迫不及待,“择日不如撞日,眼下时辰也早,不如现请来一见。”
胥姜思忖片刻,点头答应了,“也好,左右她住得也不远,我这便叫人去请。”
随后,便叫来梁墨,让他去常安坊请宋樆。
梁墨立即骑驴去了。
人去请了,温惠又问起纸来,“胥掌柜所说的纸又何在?”
“要过几日纸坊才能送来,名为银花笺,是纸坊新出的,京中头一批。”
“银花笺,听这名字倒是不凡。”
“还有更不凡的,此纸脱胎于坊主所制金花五色绫笺,只是那金花五色绫笺太过贵重,又不合制式,遂不敢用来与您做兰谱,才另造这银花五色笺。”
温惠心痒不已,“也不知这纸是何等模样,真恨不得此刻便一睹为快。”
“天时地利人和,方得好物,咱们且耐心等着吧。”说着胥姜敬了他一盏茶。
温惠举盏相迎,“说得也是。”
半个时辰后,梁墨将宋樆请来了,同她一起的还有胡煦。
胥姜与温惠皆起身相迎,胡煦和宋樆先后给温惠见礼。
“这位是胡煦,这位便是宋樆娘子。”胥姜替三人相互引见,“这位是温惠先生。”
胡煦拱手揖道:“晚生见过温先生。”
“久闻新科状元之名,今日得见,果真是风姿耀目,不同凡响。”
“先生过奖。”
温惠又打量起宋樆,慈和道:“听闻宋娘子精通侍花,不知对兰草知知几何?”
宋樆与胥姜对视一眼,对方朝她点了点头,她随即道:“兰草分为兰、蕙两大类,一干一花为兰,一干多花为蕙,兰比蕙香,蕙比兰艳。二者再细分,各有上千种,分九品十八级,小女子孤陋,仅识得七八。”
仅识?兰、蕙各有千种,识得七八竟只说仅识,若非她语气平常,神色诚恳,众人定要以为她在自傲。
不过这话应对温惠却正合适,说得太欠他不敢托付,说得太满又让人觉得假空,七八正好,不多不少。
果然,温惠对其露出赞赏之色,“宋娘子谦虚,老夫养兰几十年,所知也不过半数,宋娘子知其七八,已是难得。”
“多谢先生夸奖。”
“老夫有座兰园,植有兰草上千种,其中不乏珍奇品类,日前将其编成一本兰谱,想请人校订,不知宋娘子可愿援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宋樆乐意之至。”
两人都爽快一来二去便将事定下了,胥姜看得欢喜,忙招呼几人坐下吃茶。
她又添了两副茶盏,胡煦自然地分茶、冲水,宋樆见状,不由得垂下眼眸。
胥姜与她并坐,将其神情看得真切,便接过茶壶对胡煦打趣道:“怎敢让状元替小民打下手?”
随后将茶盏递给宋樆,见宋樆抬头看来,便冲她一笑,“有些烫,慢些用。”
宋樆虚虚拢住茶盏,轻道:“多谢。”
胡煦叹道:“东家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温惠闻言,好奇问道:“小友为何称胥掌柜为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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