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祖之的宅子在群贤坊,由永和坊往南一条道便直抵,骑驴只需半个时辰。
昨夜落了一夜的雪,堆得满地莹白,那袁府的梅花经一遭苦寒,想必炼得更香了。
宴会定在未时,瞧着时辰还早,胥姜找出那册《西行碎叶城》,翻到了有关东陵子弟子行踪的记载。
她仔细对照年份,又将龟兹、疏勒、于阗几镇的相关游记札子分找出来,一页一页的翻寻。
碎叶城、龟兹、疏勒、于阗,为安西都护府安西四镇,人是活的,若东陵子其弟子真出现在碎叶城,那也有可能出现在其相邻的镇府。
正翻看得入迷,林红锄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
“两位请。”
胥姜抬头瞧了一眼,将林红锄招了过去,低声问道:“打哪儿来的?”
“路上碰到的,见他们正打听咱们书肆,便领来了。”
打听?
胥姜神色一转,脸上泛起和气的笑容,起身走向正在四处打量的二人。
“二位不知想买些什么,本肆地仄物杂,不若说与我听,我替二位找来。”
其中一人见到她,倒像是认识似的,眼神里透着几分熟稔,朝她作礼道:“胥娘子好。”
胥姜诧异道:“公子认识我?”
他答道:“携月楼曾见过。”
胥姜仔细打量了二人,没甚印象,便笑道:“那日人多,没能将人记全,怠慢二位了。”
看两人举止还算有礼,不太像是来找麻烦的,遂又问:“不知二位今日来是为何事?”
“在下冯杪,这是我同窗周槐。那日见娘子勇助曾追,心中佩服,便一直想来贵肆拜访,与娘子结交一二。”
结交?胥姜微微挑眉。
“承蒙公子高看,当日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
那周槐盯着胥姜,眼神让她觉着发腻。
胥姜不动声色,请道:“来者皆是客,二位请坐,红锄,上茶。”
“哎。”林红锄摆盏添茶。将茶水递给周槐时,他伸手过来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林红锄手背蹭了一下。
林红锄眉头一皱,心头升起一股反感。
她看了周槐一眼,却见他若无其事的模样,她退到一旁搓了搓手。
胥姜瞧见了,心头一股火起,随后将林红锄隔开,坐到二人对面。
那冯杪坐定,打量四周,嘴里客套道:“胥娘子这书肆虽小,瞧着品类倒齐全,也不比那些当道的书局差多少。”
胥姜盯着他瞧了片刻,见他脸上有拘谨心虚之色,心头冷笑,面上却温和道:“粗陋之地,哪里敢与当道的大书局相比?”
她看了一眼周槐,笑了笑,“便说那继圣书局,占了寿康坊大半条街,那气派便让咱们这般小书肆是想一想,都快惭死了。”
那周槐闻言,面上浮起一丝得色。
看来真是周家人,胥姜心头有底了,神情也闲适起来。
冯杪笑道:“大有大的阔,小有小的雅。”说完又有些生硬地转了个话头,“那日瞧着胥娘子与林夫子、杜先生、楼先生几人亲和,想必有些交情。”
“交情谈不上,买卖倒是谈过几次,冯公子与他们熟识?”
“小生哪里高攀得上?只是仰慕其才学罢了。”冯杪连连摆手,又问,“听闻曾追已被收入杜先生门下?”
胥姜给自己冲茶,“消息倒是传得挺快。”
“恰好认识两位常在杜先生府上走动的士子,听他们说的。”
胥姜抬眼看他,“杜先生威名在外,我还以为只有他的门生敢上门呢。不知是哪二位大才,倒是让人佩服得紧,冯公子若是相熟,何不引荐一二?”
冯杪干笑一声,喝茶掩饰尴尬。
扯谎之前都不动动脑子。
胥姜正欲放下茶壶,见周槐一个劲儿拿猥琐的眼神往她身上撩,手中的茶壶一斜,滚烫的茶水便朝他浇了过去。
“哎哟喂!”茶水好巧不巧,浇在周槐下腹,将他烫得跳了起来。
“哎呀,只顾着同冯公子说话,手上失了准头,周公子你可烫着了?”胥姜手里提着茶壶要起身过去查看。
那周槐赶紧喝住她,“你别过来!当心茶水!”
冯杪忙拦住她,过去帮周槐检查整理,好在茶水洒得不多,冬衣又厚实,要不然这周槐下半身怕是不好过了。
“没事吧?”胥姜伸着脖子关切道。
“怎么没……”周槐正要发火,被冯杪压住,他冷哼一声,侧身提着下裳,脸色相当难看。
冯杪回身对胥姜道:“无事,只是衣裳打湿了。”
“那可真是对不住。”
冯杪见她神情似笑非笑,顿时一愣,这才觉察过来她并非失手,而是存心的。
自己意图被她看穿了。
“周兄衣衫湿了,不好人前失礼,加之天气寒凉,又怕冻坏了,要赶回去更衣,咱们便不打扰了。”
他不好再待下去,干笑着找了个理由,朝胥姜作礼告辞,便拉着周槐急匆匆走了。
见人走远,胥姜冷哼一声,将茶壶放回了炉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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