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开门见到林噙年和林红锄立在门前,着实吓了一跳。她赶紧收起懒散神色,将人请进来。
“林夫子,让您久等了。”随后又偷偷瞪了林红锄一眼,怎么来了也不叫门?
林红锄无辜的回看胥姜,她本来想叫门,可父亲不让,有什么办法?
胥姜让林红锄起炉子,自己则给烧水沏茶,两人忙活半天,才终于让林噙年喝上了一口热茶。
林噙年见胥姜与女儿都站着,淡淡说道:“不用拘束,坐着说话。”
两人这才坐下,胥姜恍惚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谁是主,谁是客。
她清了清嗓,主动谈起誊写印纸一事。
“夫子,红锄应同您转达过我的意思,您今日来想必已是有了抉择。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别的要求,或条件?要是有尽管提,我尽量满足。”
“诗册我已经看过了,所以才答应誊抄,我不要银钱,只要刊印出来后,给我的书塾留二十册即可。若你同意,便写,不同意就作罢。”
胥姜不敢违逆他,自然他说如何便如何,大不了给林红锄多发些工钱,也可算作报酬。
“您就在肆里抄?还是回去抄?”
“顶多两日的功夫,就在这肆里抄便是。”
两人说定,胥姜便拿出雕版要用的印纸给他,又奉上笔墨纸砚,好茶好食,尽量让他抄得舒服自在。
随后又想着林夫人独自在家,也不放心,便塞给林红锄一些吃食,让她回去陪着她娘。
林红锄见父亲没有反对,便听话回去了。
林噙年抄书,胥姜便在一旁磨墨整理,顺便偷师观摩。
她越看越入迷,又越看越觉得熟悉,总觉得这字在哪里看到过,却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连抄了两个时辰,林噙年脸上浮现疲色,胥姜赶紧劝他歇息。林噙年喝了口茶,起身走动,胥姜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生怕他不舒坦。
林噙年好几次差点撞上她,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胥姜干笑两声,立马离他远些,可目光却依旧注视着他,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
林噙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干脆面无表情的瞪了她一眼,胥姜这才消停,装模作样地收拾起了杂物。
林噙年这才松了一口气,浏览起了书架上的书。
胥姜暗自拍了拍胸口,想起曾经被老师支配的恐惧。她将原本就整理好的杂物颠来倒去的折腾,脑子里一直在搜寻,究竟是在何处见过林噙年的笔迹。
难道是记错了?
不会,那样的字,见过一眼就难以忘怀,何况她对字体本来就敏锐。
肯定见过,只是时日久长,有些模糊了。
时日久长?胥姜霍然起身,转头怔怔地盯着林噙年。
林噙年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正要说两句,却听见她惴惴地唤了声:“如山先生?”
林噙年一愣,想着自己的字号也不是什么秘密,又坦然答道:“何事?”
真的是他!
“您……您稍等。”胥姜慌乱地冲进后院,从自己的屋里找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箱,抖着手打开,然后从里头拿出一沓信件。
她一封封地翻找,最后终于看到了林噙年的笔迹。
是他,没错。
胥姜把信拿到肆里,踟躇片刻,最终还是大步走到林噙年面前,恭敬地将信奉给了他。
“这是……”林噙年接过信,见信封上头【折云亲启】几字,神情不由得一震,随后连忙将信拆开。
“这是我曾写给折云兄的信,为何会在你手里?”
胥姜眼眶微微发红,轻道:“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养父。”
“难怪。”林噙年忙又问道,“那他如今在何处?”
胥姜黯然道:“已经仙逝了。”
林噙年沉默良久,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不曾想那一别,便是永绝。”
他看着眼前女子,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或有天意,又劝道:“不必太过伤怀,他向来遵从自然大道,从未将生死看在眼里,你我又何必自拘,反惹得他魂魄不安。”
胥姜拭泪笑道,“您说得是。”师父最后连牌位都不让立,若是知道自己这般哭哭啼啼,怕是又要吹胡子瞪眼,点着她脑袋骂了。
“既然来了京城,又与我重逢,便只当多个亲人,日后相互照应着,才不至于零落无依。”
“哎。”胥姜得了这话,心头感动,顿觉与他亲近许多,连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不觉可怕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问了些旧日情况,林噙年才继续抄书。
胥姜认了亲,更显殷勤了,直围着他打转。最后转得他头晕,连书也没法抄了,便没忍住训了她两句,这才清静了。
林噙年费了两日功夫,将诗册抄完。胥姜将他送至门前,硬生生塞给他许多东西让他带回去,林噙年推拒不掉,只好大包小包地提着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胥姜得空去他那里坐,胥姜喜滋滋地答应了。
林红锄见了颇有些吃味儿,胥姜揉了揉她的脸,又将她给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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