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夏门外星火如龙。
乡民们拿着火把望水,钱大人领着官兵沿着水岸查看水位与水流,胥姜与卫伯则举着火把站在一块丘石上朝对岸观望。
“有火!”胥姜看着自柳园飘出来的一串火苗惊呼。
四围的人闻讯望去,果然是火,随后纷纷舞动手里的火苗朝对岸呼喊。有呼喊家人名字的,有询问情况的,有意味不明只为宣泄心头激动之情的。
胥姜受其感染,也不禁大喊楼云春的名字,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待火苗飘到岸边,众人才辨认出那是一队骑着马的官差,胥姜看不清楚为首那人的脸,却从身形一眼认出那是楼云春。
她抓着犟驴的脖子直晃,欣喜道:“他没事!他没事!”
量水位的老伯姓卫,卫伯也替她高兴,“吉人自有天相,娘子与郎君行好事,积功德,自然会安然无恙的。”
胥姜对卫伯道:“您放心,您的家人也定会安然无恙!”随后又举起火把,对楼云春高声喊道:“照月,照月!我等你回家!”
回家一词,牵动多少人的心,周围的乡民深受振奋,也纷纷举起火把,阵阵喊道:“回家!回家!”
楼云春领着巡卫勘察水情,见对岸火把熊熊,呼声阵阵,不由得驻足看了一会儿。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随风入耳,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目光急切地在对岸的人群中搜寻。
“照月,我在这儿。”
人声嘈杂,水声隆隆,可他硬生生地拢住那道丝音弦语,并顺着它找到了站在丘石上的一人一驴。
是胥姜!她怎么来了?是在等他?
楼云春怔愣片刻,只觉得心头那片原野,被胥姜手中的火把点燃,匍匐在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立刻举起火把回应她。
“他看到我了!”胥姜扯着犟驴的鬃毛站稳,奋力地挥动手臂,“照月,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你回家!”
楼云春听到了,最后按捺不住,气沉丹田地应道:“好——!”
他身后的巡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个激灵,火把差点脱手。
两名巡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人这是在答应谁呢?”
“不知道,兴许是家里人吧。”
“这么多人也能认出来?”一名巡卫朝对岸看去,除了漂浮晃动的火把,都是些黑溜溜的脑袋。
“哎哟,你看那有头驴,像不像大人那位小娘子的坐骑?”
两人举高火把瞪着那驴使劲瞧了瞧,又见把着驴摇动火把的似是一名女子,于是各自点了点头。
“还真是。”
“这么晚了,还在等大人,足见小娘子对咱们大人用情之深。”
“咱们大人也不遑多让,瞧着跟那青春少艾的毛头小子也没两样,这一嗓子给我吓得,差点没把住门儿。”
“哎呀,你懂什么,这叫铁树开花,厚积薄发。”
“唉,瞧着这模样,我也有些想我家娘子。”
“哎哟,跟谁家没娘子似的。”
后头一匹马拱过来,惊得两人同时回头,却见新来不久的愣头青,脸拉得比他坐下的马脸还长。
两人顿时哈哈大笑。
忘了这儿还有个光棍。
楼云春被下属们的笑声唤回理智,随后清了清嗓子,对众人命令道:“高阳乡地势高,咱们巡视完河道,便由高阳乡回城。”
众人闻言,顿时举起火把发出阵阵欢呼。
楼云春朝对岸看去,随后驱马走到水边,冲胥姜喊道:“阿姜,回家等我!”
“什么?”周围太嘈杂,胥姜没听清。
楼云春身后的巡卫各自对视几眼后,眼里浮起一丝坏笑,随后学着楼云春的语气,齐声喊道:“阿姜,回家等我——!”
“阿姜,回家等我——!”
大理寺的巡卫训练有素,声声呼喝,洞穿惊涛狂风,直抵彼岸。
巡卫们连吼了十几声,胥姜一边脸红,一边挥舞火把,应道:“好!”
这头的乡民百姓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应道:“好——!”
回家有什么不好?等水退了,他们也可以回家了。
楼云春被下属这一阵狂喊也给喊得发臊,他绷着脸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却见他们脸上神情松快,并不似寻常畏惧他。
他神色也是一松,温和道:“走吧,早些巡完,早些回家。”
众巡卫又是一阵欢呼。
楼云春回头朝对岸那道模糊又清晰的身影看了一眼,嘴边抑制不住的绽出一抹笑容。
胥姜见楼云春带着人往上游而去,终于放下酸痛的手臂对卫伯道:“卫伯,我要回家了。”
卫伯笑道:“水快退了,我也快回家了。”
胥姜也露出清朗的笑容,“都会回家的。”
胥姜赶回书肆,将肆里点得灯火通明,又给满蹄子泥浆的犟驴冲洗,才起炉子烧水熬药浴。
药浴包是早前去千金坊找陈大夫抓的,春夏之交,偶尔泡一泡,强身固体。
她昨夜起来查看受了寒,今日又担惊受怕吹了一整日的河风,觉得身子有些沉重,用药浴驱寒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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