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人又是一阵哄闹,争抢着去抓那漫天乱飞的纸,有的抓住了,凑到眼前用轻佻的语气读出来,读完作夸张的表情点评。
“酸!太酸了,街口陈老头的老陈醋都没这么酸。”
“哈哈哈哈。”
那书生转过身来去抢,朝胥姜露出一张羞愤的脸。
“是他?”在夜市上碰见那个描面具的摊主。
胥姜见他被人围着戏弄,有心想帮,可她孤身一人且又为女子,贸然出头恐怕适得其反。正当此时,她的衣襟被扯了扯,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在此站得太久,驴子不耐烦了,便拿嘴嚼她的衣裳。
她将衣摆从驴嘴里扯出来,心头有了主意。
那群人正围着书生嘲弄,拿着他的诗文往他身上打,那书生恨不得就此找到一个地缝,就此遁去。
忽地,一声娇喝从众人身后传来。
“驴惊了,快闪开!”
众人回头,只见一只黑驴吊着眼睛就朝这边撞了过来。
“哪来的驴!”
“快闪开!”
“哎哟,谁踩我的脚了。”
那书生见驴快踩到他的诗文上了,不慌着躲避,反而迎头冲上去,勒住驴头将它往后拽。
胥姜赶紧跑过来拉住驴的缰绳,带着满脸歉意冲众人说道:“抱歉抱歉,这驴被一群蚂蚁咬了腿,忽然发疯挣脱了,冲撞了各位贵人,小女子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
那书生抬头见她,先是一愣,随后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的去捡自己的诗。
被撞散的众人见牵驴的是名年轻女子,想骂又怕失了风度,便憋了半天,说了几句轻佻话,故作风流的走了。
胥姜抬头,看了眼继圣书局的宽敞的大门,却觉着已经没有再进去的必要了。
驴又拿嘴嚼她的衣服,她低头摸了摸它被打的屁股,试图安抚它,却被它反口咬来,好在收手快,没被咬到。她气得又在驴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将驴打得‘嗯啊嗯啊’的叫,然后捂着耳朵,扯着它就要走。
“姑娘留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回头一看,正是那书生,且笑道:“公子何事?”
书生朝她作揖,“方才,多谢。”
胥姜一笑,“公子客气。”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叠纸上,问道:“公子的诗可否借我一阅?”
书生手一缩,神情寥落道:“粗陋之作,怕脏了姑娘眼睛。”
“公子即来这书局求印集子,想来是不惧人看的,而我的眼睛也没那么高贵,只品好坏,不论尊卑。”她见他为难,笑着说道:“不过若公子觉着为难,那便罢了。”
书生踌躇片刻,上前将手中的纸递给她,“这些诗已无用,若姑娘想看,那吾便赠与姑娘吧,闲暇时就当笑话看来解闷。”
胥姜镇重接过,然后放进驴身上的褡裢里,冲书生拂了一礼。
“多谢公子,天色已不早,我便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
胥姜牵着驴走了几步,又转身对他说:“公子,永和坊槐柳巷近日新开了一间书肆,若得了空闲,也可去那处瞧瞧。”
书生冲她一拱手,“一定。”
继圣书局对面的酒楼上,楼云春见二人分道扬镳,也将面前的茶喝了个精光,晃晃悠悠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几声尖叫。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避让!”
天已黑尽,寿康坊灯火辉煌,一片光明。胥姜却已无心再逛,只想快快回到自己的书肆,品读刚收来的诗稿,她翻身骑上驴背,驱着它往永和坊去。
回到书肆,四周一片漆黑,她从角门摸索着进后院,寻来火折子点了灯,于灯下阅稿。
这一看,就看入了迷。
这些诗平易晓畅,不工辞藻,兴于怨刺,言简意赅。虽不是时下文人所追捧的雄浑壮阔之作,读起来却朗朗上口,言意俱佳,且通俗易懂,颇具趣味。
其诗如此,不知其文如何。
将那些诗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几遍,胥姜越读越喜欢,见载诗之纸张,因抢夺而破损不少,便立即裁纸誊抄,唯恐遗失。
待抄完,灯油已经烧干,她头晕眼花,撂笔往床上一躺,也顾不得洗漱,和衣睡去了。
过后几日,晴晴雨雨,来往客少,肆中清闲。
这便是地势偏僻的坏处,重阳节过后,甭管天晴落雨,这槐柳巷人都少得可怜,平日里连行人都见不着几个。许三与曹叔来过好几趟,竟一次也没见着顾客,不禁有些替胥姜着急,可胥姜自个却不慌不忙。
她每日照例将肆里肆外洒扫干净,只等客人上门,说等却也不闲等,手中活儿从未断过。
她这书肆开得匆忙,大事虽办得差不多了,细活却堆积如山,趁着这几日客少清闲,赶紧销它一销,免得越堆越多,越拖越懒。
这日晴好。晌午过后,她将这几回整理出来受潮的、破损的竹简、书籍、字画搬出来晒,然后又在门前那颗大树下起了小炉子,熬了一锅浆糊来修补一套被虫蛀得缺页少字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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