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见他有意,便与他耐烦的说明画的来路,“此画乃小女经由蜀中一郡县所得,出自一户耕读之家,传了三代。可惜传到这一代,家中已无读书人,其主便想用它换得几钱,好买春耕的种粮。只是此画无章无印无落款,卖不出价,主人气恼之下就要一焚了之,幸好让小女遇上了,给买了下来。只是,来京城的路途遥远,因终日奔波辗转便未及裱画,使其受了潮,这才拿出来晒着去去潮气。过后再补色落章,上了裱便好看了。”
男子只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随后着他又翻看了其它几幅字画,都是不甚满意的样子,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到了这幅画上。
“你这画卖么?”
这是有心要买了?胥姜心潮涌动,面上却一派淡然,沉稳答道:“自然是卖的。”
“多少钱?”
“不贵,只要一两银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闻言,齐齐倒吸凉气,一两银子还叫不贵?就一张半新不旧,连落款都没有的画,就要价一两,这心可太黑了。
胥姜见男子不置可否,面色淡淡,以为他嫌价高,又补充道:“一两银子,包修复、裱褙,您是本肆第一位客人,算是优惠。”
众人心道:这还叫优惠?二十钱都嫌多了。
却不想男子竟点了头,“成交,不过我要看着你裱,裱坏了不要。”
胥姜莞尔一笑,“好。”
众人又是一阵吸气,这买卖就成了?
男子掏出两串钱,又问:“以二百钱为定,何时可裱?”
胥姜接过定钱,自店内拿出纸笔来写契书,一边写一边说道:“由于本肆酬业匆忙,器具不齐全,请先生容我准备准备,未时来监工装裱可好?”
“可以。”
“敢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杜名回。”他盯着胥姜下笔,见她一手小楷写得端正秀丽,不由得点了点头。胥姜搁笔,将契书的墨轻轻吹干递给他,他接过之后揣进袖中,对她说了句“我未时再来”便转身离去了。
他一走,围观的人都炸开了。
“了不得,这什么画,值一两银子,连价都不还就买了?”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不就是画了一棵死树,一只癞蛤蟆还有一只鸟么?”
“这铺子还没开张呢,就挣了一两银子,运气可真好,遇着冤大头了。”
“谁叫人家是有钱人,一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胥姜笑而不语,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幅枯梅图,一两银子她反倒是贱卖了,若是裱上,补上藏章和落款,卖个四五两不成问题。只是今日遇到个识货的,又是她的第一个顾客,图个吉利才便宜卖了。再说那杜回衣着低调,却处处透着一股清贵,她先给个便宜,待日后养成熟客,也不愁挣不回来银子。
胥姜喜滋滋的将枯梅图小心卷起,又晒了会儿书,直到看新鲜和热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一一收起,关上门上街采买裱褙的器具去了。
这一上街,午时方归,回来也没歇口气,抱着东西来到了后院,开始生火熬浆,随后又将要用的尺、笔、裁刀、刷子等工具一一清理干净。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将一张平坦的案板支到门前大树下,将器具一一排开,等着客来。
未时,杜回踩着点来了,他一见这架势,板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东西倒是齐备,就是不知道手艺几何。”
“儿手艺如何,先生稍后便知。”
见她胸有成竹,杜回便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然后冲她微微抬手,示意开始。
胥姜挽起袖子,开始染绢、修边、裁画、固色、刷浆,一套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此时她正在刷浆,只见其落刷沉稳,手稳得无一丝点钝,一层层的浆糊将画心与宣纸帖合,刷得轻薄而又均匀,杜回在一旁看着,竟觉得赏心悦目。此时日头毒辣却不直晒,反地热气将浆水烘干,也逼出了她的汗。
刷完浆,她松了口气,随后从店里搬出一个小香炉,填香点燃后,用一把绢扇将香烟轻轻扇向画卷。杜回嗅着绢扇送过来的风,品出一缕梅香,再细细嗅来,梅香中又夹杂着些许清凉之味。
胥姜才放下扇子,邀杜回过来检查。
“先生请看,若有不足,还请指正。”
杜回起身来到案前,伸手细细填摸。裱面没摸到一丝不平,画心也无一丝晕染。
好手艺!他暗自赞叹,不禁问道:“谁教你的裱褙手艺?”
胥姜谦虚答道:“从小便跟着夫子学,熟能生巧而已。”
“不骄不躁,倒是好性儿。”杜回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对她说道:“这是一两半,连带着那二百钱都不用找了,你这画远不止这个价儿,待画干透上轴后,送到我府上。”
胥姜推辞道:“先生慷慨,只是此画还差些功夫,待裱成后送过去再给也不迟。”
杜回皱眉,“早晚都要给,推来挡去倒不利索了。”
胥姜无法,只好接过,“那便先谢过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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