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老裴吃完午饭，看了会儿电视，正准备躺下睡个午觉，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一看显示的是陌生号码，想都没想就挂断了，电视上网络上都在讲电信诈骗，那些骗子专骗老年人的钱，为了不上当受骗，老裴一般不接陌生人的电话。

　　 可是，紧接着那电话再次打了进来，老裴挂断它再打，大有他不接它就一直打下去的势头。

　　 老裴无奈点了接听。

　　 里边是一个略显沧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请问你是裴某某吗？”

　　 老裴一激灵，那蹩脚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口音，那是他从小说到大的方言的味道。

　　 他坐直了身体，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我是，你是谁？”

　　 “我是裴家阳。”

　　 老裴的头发出一声轰的巨响，眼前一阵恍惚，如果不是在自家客厅坐着，他怀疑自己都能晕过去。

　　 裴家阳，正是跟他断了快30年关系的儿子。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劲爆，让他险些接不住。

　　 他使劲按压住那呯呯狂跳的老心脏，抖着声音用方言问道：“你是阳阳，你真的是阳阳吗？”

　　 虽然当年前妻带着儿子嫁到了外县，但因为离得不是太远，方言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老裴故意改用方言说话，一是想进一步证明对方的身份，二是想跟儿子拉近关系。

　　 那男人也用方言回答：“是的，爸，我是阳阳，我现在就在北京，我想见你。”

　　 老裴激动得泪如雨下。

　　 是他儿子，没错，肯定是他儿子。

　　 裴家阳从小说话就有点咬舌，那声音里，还带着儿时的那种味道，即便再过上30年，他也能听得出来。

　　 老裴的脑海里自动闪现出儿子那稚嫩可爱的小脸，心里翻江倒海。

　　 儿子走的那年才9岁，如今已经是一个快40岁的中年人，但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他脑海里仍然鲜活如昨日。

　　 并且，快30年没联系，现在连面都还没见，儿子竟然开口叫他爸了，这让老裴悲喜交加，既激动又愧疚。

　　 他问裴家阳：“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接你。”

　　 裴家阳说了一个地址后，老裴马不停蹄地下了楼。

　　 走出小区大门，他打了一个出租车，直接向裴家阳说的那个地址奔去。

　　 老裴不是没车，但他不敢开，因为太过激动，再加上年龄不饶人，他害怕出什么意外。

　　 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太眷顾了，让他在这个年纪还能跟亲生儿子相认，他必须得健健康康的，他还想过承欢膝下儿孙绕膝的生活呢。

　　 出租车在北京宽阔的街道上一路奔驰，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老裴终于见到了儿子裴家阳。

　　 看见眼前这个面带沧桑的中年男人，老裴的五脏六腑都被搅了起来，生疼生疼的。

　　 想必裴家阳过得也不是太好，否则也不会是眼前这般模样。

　　 不到40岁的男人，鬓角已经有了许多白发，额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清晰可见，眼角向下耷拉着，一件褪了色的旧外套随意地挂在身上，脚上是一双脚尖都破了皮的旧皮鞋……

　　 从外表到精神，裴家阳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生活的不如意。

　　 老裴的眼里瞬间升腾起了一层雾气，声音都有些哽：“阳阳，都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在大街上，爸爸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裴家阳倒是不太在乎，脸上好像也没有那种父子重逢的激动，他还开玩笑似的说：“爸，我早就长大了，现在是老了。”

　　 “瞎说，有我在，你怎么敢说自己老！”

　　 裴家阳呵呵笑了起来。

　　 从他这一笑里，老裴又清晰地看到了他童年的影子，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父子俩的这相视一笑，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关于过去的恩恩怨怨，仿佛随着笑声都消逝在了时光里。

　　 老裴就近找了一个他们家乡风味的饭店，带裴家阳去吃了顿饭。

　　 吃饭期间，从跟裴家阳断断续续的聊天中，老裴了解到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裴家阳跟着母亲刚到继父家时，确实过了几年的幸福生活。

　　 继父还有一个女儿，比裴家阳小一岁，他跟那个继妹妹相处得也很不错，比较玩得来。

　　 可后来，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后，他的噩梦就来了。

　　 继父和他家那个继奶奶横竖看他不顺眼，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紧着自己家那个女儿以及母亲又生的那个弟弟，而家里的活，全部都留给裴家阳干。

　　 更过分的是，趁着母亲不在家时，继父和继奶奶还经常打他。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初中毕业后连高中也没考上，只能去上职高。

　　 然而，职高也没上完，他就辍学去打工了，因为继父拒绝给他交学费和生活费。

　　 在省城打了几年工，裴家阳攒了一点钱，还谈了一个女朋友。

　　 他把女朋友领回家，提出想要结婚时，继父却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要结婚你随便，反正我是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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