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把自己找不到册子的难处说给曹峥。
曹峥抄过官员的家,见过比这大得多、复杂得多的建筑,藏金银珠宝的地方可就多了。
连柱子中、墙壁内都有可能藏金银珠宝。
他一一说给李仁听,并且分析账册不可能藏在别处,只能在屋里。
人们会把最宝贵的东西放在眼前,不可能离开视线。
李仁豁然开朗,只有墙与地板了,就一块块找,也能找遍。
曹峥说,“我每晚守在这里,保护你。”
李仁却摇头,“你最好去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地点埋伏,说不定有更好的收获。”
说白了,这里只是存“货”处,那里才是销金窟。
“那人一直没有现身,必定有原因,这里并不危险。”
曹峥想想觉得有理,便应下了。
李仁回到屋里,二娘已经不在房中。
他趁机自己一点点开始翻,终于在原先放床的地方,找到一块活动砖块,拨出来,里头是空的,册子就在里面!
他拿出来,一页页翻看,心头在滴血,一笔笔交易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些小生命都被幕后之人拿去做交易,而达成更深的谋算。
这谋算会是什么,他暂时不得而知。
他只是恨自己能力不够,无法现在就一举剿灭了这间收割婴灵的魔窟。
他把册子放回原处,走到院中,没告诉二娘自己已找到册子。
只是找个地方坐下来,他必须晾晾太阳,让明亮的阳光驱散心里的阴影。
李仁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所以他才敢主动请缨出宫调查收容所的内幕,破除笼罩在京华上空还未被人察觉的阴云。
然而,当他真的去到现场,并且以钢铁般的意志挺过杀人现场的血腥场面,他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
然而,噩梦刚开始。
那种场面对人的影响是一点点渗透到人的每个毛孔中的。
“后怕”这个词造得十分精妙,绝对拿捏了人的弱点。
李仁开始不停做噩梦,每惊醒,大汗淋漓。
他仰脸让太阳倾泻在脸上,闭上眼睛,世界一片红。
才出来短短月余,他仿佛一下长大了。
从前心里只有蓬勃的精力、野心,想探索外面的世界,感觉再危险的地方,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智慧闯过去。
等出来才知道,自己在自以为是,天外有天,他的青涩实在太明显。
变化最大的是内心,他现在满腹的愁苦与怨恨,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他的兄弟们都在宫中过着平淡舒适的日子,他却在外面劳苦奔波,牢骚满腹。
他把思路扯回当下所做之事上。
如果想关停这间收容所太简单了,杀了这几个人也相当容易。
甚至剿灭北宅拿了那边所有人也并非难事。
但后续问题就大了。
背后牵扯深广,大约这些人关入牢中,还没审就会先暴毙,亦或是跟本抓不到活的。
除去这些人,若无实证,后头那些隐藏的“贵人”如何落网?
连陈紫桓都有可能推说自己不知道院里进行的交易,是他们自己在做这些事。
他只管把钱给到衙门,内里所有事他都不经手,偶尔他会来看望辛苦劳作的看护们,给婴儿加些奶钱。
至于他们怎么会卖婴,他不知道。
那些婴儿的尸骨又会埋在哪里?找到尸骨也是证据的一环。
他连小前都找不到。
要是找到婴骨,再找到记录那些“用药”的贵人的册子,便能敲死这桩开国大案。
到时当今皇上定然龙颜大怒。
今后即使父皇不喜欢他,但也不敢小看他吧。
可这样做,需要时间,眼见收容处不只收女婴,开始接纳大些的孩子。
若只以人入药是不需要这么大的孩子的,这里定然又开始搞行更多污秽之事。
这日来了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
这孩子大约脑子有点问题,憨憨的,是个爱笑的孩子。
穿得破烂却干净,不知是谁家的心头肉。
走丢在街上,被人牙子领了,先来这里叫二娘过目,看得上便能比人市多卖不少。
这孩子卖了五两。
他生得模样叫李仁心惊胆寒——
他漂亮得像个小姑娘,一双眼睛黑而圆,长长的睫毛忽闪得人心头一片软绵绵,那眼神干净清澈,目光像春天酥柔的风。
“买这么大的孩子做什么?吃得又多,又不听话。”李仁不耐烦地对二娘说。
那娘们倒也不在意找不找得到账本子,没有再记新的就是了。
她也不识字。
到时告诉东家一声就行了呗。
“东家交代的,叫找个十岁的漂亮男孩。谁知道他要来做什么。”
“我告诉你。”她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可以领二十五两赏银,大家分十两,你我分十五两岂不美。”
“他什么时候说的要大些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好几天了,那时候胡子还在呢,没找到合适的。这下好了,又有入项,小三爷,你会写字吗?咱们买个新册子重新记,晚上要来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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