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先问了自己心中一直担心的问题,“杏子,我就直说了,金燕翎又找了大夫,为李琮针灸,我在想如若李琮醒来,从前的事他还能记得吗?他昏迷时可有意识,能否听到平时我说的话?”
杏子思索良久回答道,“古医书上记载,有人昏迷,神识却一直都在,昏迷期发生的事什么都知晓,有的人似植物一般,就算醒了昏迷期如空白一样,只能记得昏倒之前的事,中间的时间如截掉一般。”
“所以,李琮究竟记不记事,不一定喽?”
“是。”杏子肯定地说。
“可有药能保证他能醒来却不记事。”
杏子笑了,“我是大夫,不是巫师,真做不到。”
“所以。”杏子从药箱中拿出个烟杆,熟练卷了烟草,点上,自己吸了一大口,冲着云之一喷,“吸进去。”她说。
云之吸入她喷出的烟,心中压抑的悲痛顿时轻了许多。
一股奇异的畅快涌上心头。
“好多了吧。”她将烟枪在桌上扣干净。
看着云之好奇的目光,杏子解释,“这是种草药,能短暂缓解身体与精神的痛苦。”
“不能多用,会产生依赖。”
杏子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你打算叫他醒来?”
云之对杏子也不隐瞒,“我不信金燕翎能平白无故待李琮那么好。两人若有首尾,醒了反倒更好。”
她已决定要冒险,想除了毒瘤,就得付出些代价。
不止为报复金燕翎,母亲亡故也是牧之惨烈的过世引出心病。
药石只治实病,心病难医,怕是从牧之走了的那天,母亲就已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单是为着她才坚持这么许久。
这份恨,她放不下解不开。
李琮昏迷,没了知觉,不知快乐,却也不知痛苦。
云之对他的恨意,只是由他躺在那里,全然不解恨。
她心念转动,问杏子要了些可以去除痛苦的药草。
“这个不能多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离不得就糟了。”杏子说罢,包了些与云之。
云之在回府的车中,已开始细思自己的计划。
如何让李琮陷入漫长的痛苦。
此时她细细回忆哥哥离世后,自己与母亲少有的几次见面。
那时,她与李琮情感飘摇,在府上艰难生存,被李琮禁足。
后来李琮昏迷,她又忙于照顾整个王府,不至衰败。
直到母亲过世,她方才回味起母亲那时所经历的痛苦。
大约对于娘亲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
这种心情,怎么可以只让娘亲体味呢?
李琮才应当好好品一品什么叫生不如死,这样白白躺着,真算便宜他了。
马车摇摇晃晃,云之陷入思索,口中弥漫起一股浓重血腥气,那深深的恨意让她咬破了嘴犹不自知。
…………
凤药第一次上国公府,并不顺利。
曹峥一路上大言不惭,“放心吧凤药,咱和小郎君熟得很,他得听劝。为着一个女人,把前途功名都丢了,不划算。徐乾官封鹰扬郎将,战场上的小杀神,会为个女人要死要活?我都不信……”
他边跑马边絮叨,凤药披了黑色孔雀翎大氅,里头穿了四等女官宫装,低调富贵。
她坐在曹峥身后,忆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不禁好笑。
那时她和他都那样落魄,离死也就一线远近。
谁也没想到如今那样穷酸的两人,一个成了御前带刀行走,一个做了皇上的侍书。
不论遇到什么困境,先挺过去,人生起伏是常态。
国公府听报,开大门迎接。
凤药在前,抄着手,曹峥站她身后。
国公与老夫人都在门口相迎,凤药微微一躬身笑道,“徐国公、夫人,我二人是徐小郎君旧识,路过顺道拜访,不敢劳二位亲自来迎。”
她意思并非奉旨,国公这样的老江湖岂能不知何意。
国公前头带路,夫人一旁相陪,凤药边走边问,“小郎君好些了?”
她这么问,原是因为小郎君不肯归营,国公上报说徐乾病着的缘故。
“这位曹大人是小郎君的旧友,虽现在不在一个营内,还是想来叙叙旧,不知国公爷可允许?”
国公哪敢不许,让夫人带凤药向会客堂去,自己则带了曹峥去往二道院。
凤药驻足,对夫人说,“我也想见一见这位本朝最年轻的小郎将。请夫人在会客厅稍候。”
她不等老夫人答应,尾随曹峥而去。
此举十分无理,她做得却自然,不容拒绝。
远远跟着,见两人进了徐乾院中,她站在垂花门口便停下。
这里足以看清曹峥举动。
“徐小郎君,我是曹峥,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养蜂夹道练过兵,比赛射箭时……”
“咣啷”一声巨响,徐乾从屋内将一把椅子扔到门上。
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滚。”
国公赔笑着和曹峥说了句什么,对着门内骂道,“逆子!是要气死爹!”
他是真的气极,宫中来人虽没奉旨,算是暗访,在皇上面前吹吹风,都够国公府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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