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现在离不得人,便提拔了一个生育过孩子的大姐进屋伺候。
大姐眉眼齐整,干净利索。
眼下生着细细的纹路,是笑模样的纹,胭脂很喜欢她不笑也似有一丝笑意的样子。
她定是出自平安喜乐之家。
这样的女人,不年轻算不上漂亮,却有种抚慰人心的安全感。
她夫家姓孔,她娘家姓冯,大家叫她孔冯氏。
她报上名字,胭脂皱眉自言自语,“孔冯氏,算不得名字,你闺字是什么?”
孔冯氏不好意思一笑,“夫人见笑了,奴婢闺名珍珠。”
胭脂一阵感慨,从前的珍珠,听名字是个鲜艳活泼的人儿。
现在的孔冯氏似乎连面容都模糊了。
女子一成亲,似乎就注定走上了从珍珠到鱼目的路。
“以后你在房中伺候,不必做外头的粗活。”胭脂说。
那妇人低头局促地搓着粗糙的双手。
“没事。我房里有蚌油,你取一盒,凡手上沾水便涂一层,睡前再涂厚厚一层,不用多久就养得又细又白。”
“谢夫人,孔冯氏定然好好服侍夫人。”
“以后就叫珍珠,你年纪又不大,孔冯氏听着像老人家,去找管家领身新衣裳,从里到外都换一换。”
珍珠喜得眉开眼笑,低头答应一声。
“走,陪我去瞧瞧穗儿。”
珍珠没多说话,为胭脂拿出厚披风,系好带子,扶着她出了屋。
北风一阵接一阵,虽不如京华那样彻骨,也冷得人直哆嗦。
进了紫桓临时住着的房间,珍珠脸色就不自然了。
穗儿盖着锦被,睡在紫桓床上。
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就会爬主子的床。
夫人待她那么好,她真是恩将仇报了。
她不敢露出不屑,跟着胭脂来到榻前。
穗儿被折磨一夜未眠,此时正睡着,眉头微皱,眼角含泪。
胭脂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衾。
被子下,她蜷成一团,衣衫破碎,难掩身上伤痕。
珍珠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咽下,不再吱声。
她已生育过,经过人事,知道这种伤绝不是穗儿自愿与主子发生关系会产生的。
穗儿被主子强暴了。
她怕夫人生气,怪罪穗儿。
连忙侧眼偷看——夫人脸上无悲无喜,没有料想的愤怒,只有怜悯。
那是种懂得身为女子之痛,建立在理解之上的惋惜。
穗儿睫毛一晃,睁开了眼睛。
一见到胭脂在跟前,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夫人饶了穗儿,我真的没有勾引老爷。”
她哭得伤心,胭脂动也不动,由着她痛哭。
往后想这么大声号哭,在这个家恐怕也不能够。
陈紫桓向来讨厌女人大哭大闹。
“夫人,穗儿只想伺候好夫人。”她哭得几乎断了气。
胭脂很无奈,一手扶着腰,一手抚在肚皮上,“等我生过孩子,再想法子把你要回来。今天早上老爷已把你要走,让你在他房中伺候……”
她伸手摸摸穗儿的头发,来了陈家,她头发发质变好许多,“你最好乖乖的。”
胭脂有些自责,没有早点提醒丫头远着些紫桓。
但陈紫桓那个人,着实很会伪装。
穗儿年纪小,又得着家中承诺,要许配给心仪的男孩子。
对陈紫桓未做他想,也没想过要攀高枝儿。
换个心思活络些的,也许等不到这一天就已经向紫桓献媚,做大户人家的妾室,虽没地位,却是衣食无忧。
对有姿色,家境贫寒的女子来说,配不上好夫婿,一辈子望得到头,只能在地里劳作一生,做妾未必不是好选择。
何况,陈紫桓俊俏、富有、风度翩翩——他刻意伪装时。
劝是劝不住的,倒像她太善妒。
可她了解,紫桓是条毒蛇,咬人甚至没有原因。
“夫人……”穗儿的哭喊将她拉回现实,“夫人救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伺候老爷。”
她涕泪磅礴。
胭脂实在不忍心,“我可以放你出府。可你……失了身子,家人容得下你吗?”
哪怕并不是女子的错,失身的女人也几乎被人诟病成淫妇,不守妇道,勾引男人……
被做父亲的勒死,也没人会去告官。
“家中如果不容,你不如先呆在这儿,我会为你想办法,你也知道,我现在自身难顾……”
胭脂很为难,喝了杏子的方子,她只是将将能过得了日子,仍然没正常人那样有精神。
穗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向我父母买下我了。卖身契在他手上。”
“卖了……三十两……为什么?我能赚到三……十两呀。娘亲怎么舍得卖了我?”
让她伤心的不是陈紫桓的暴行,而是父母的薄情。
她以为自己家虽穷,孩子也多,自己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这一点,与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差别。
除了穷,她不缺什么,也不怕什么。
父母把她卖了之后,从前支撑她的东西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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