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日暮下的南山制药厂仿佛过年赶庙会一般，人声鼎沸，烈火烹油。

　　 数百名职工连跑带颠，从厂子各个方向朝大卡车涌来：发饮料？真的假的，还健力宝？

　　 在制药厂驻守的除去9人工作组之外，还有市纪委、市工会、区警署的人，周队这几天就带着二十名干警轮流在厂内巡逻。

　　 “陈总”特别交代过，送清凉不要一个班组一个班组的发，让职工都来，热闹热闹。

　　 此时这帮人如临大敌，在周围高度警戒，生怕有人借机闹事，引发聚集闹事。

　　 连附近拍照、录像的记者都跟着紧张，各个满头大汗，生怕摔了机子。

　　 事实证明，他们多想了，绝大部分职工关心的是发饮料是真的还是假的，健力宝是一瓶还是两瓶。

　　 “我艹，两箱健力宝，两件雪碧？”

　　 “疯了，这个陈总疯了。”

　　 健力宝在这个时代什么概念，奢侈饮料，2.5元一罐（据说还有500万大奖），比雪碧、可乐还贵。

　　 普通家庭的孩子们平时最好也就喝个3/5毛钱的汽水，有几个舍得给孩子买健力宝的。

　　 像南山制药这种连工资都发一半的企业，逢年过节给孩子买罐健力宝就算顶好的了。

　　 “大家不要抢，每个人都有份，一模一样的，排队签字，喊到名字的来领。”

　　 “哎呀，这一箱包装坏了，那就拆了吧，排队的先喝着。”

　　 果然，一听说排队有饮料喝，大家就开始很自动的排队，乱糟糟的人群几分钟内便井然有序。

　　 工作组找了几个职工帮忙搬饮料、签字，发饮料的速度明显加快。

　　 记者和录摄影师这会也放心下来，看到有职工笑嘻嘻的搬饮料，摄影师扛着大块头的摄像机差点怼人家脸上。

　　 “师傅，慢点、慢点！”

　　 “妹子，等会再走，相机胶片用完了，等我换一卷。”

　　 “师傅，你的牙太黄，能不能别呲牙？”

　　 “咋地，牙黄还犯法了？”

　　 即便是免费的饮料，有的职工也舍不得喝，装进口袋准备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多一罐是一罐，有亲戚朋友来了还能装一把。

　　 有的则打开之后，小口小口的抿着，生怕喝完的太快。

　　 这个时候，你不管是从任何角度去拍照、摄像，大家都是在笑的，至少是开心的。

　　 在记者们看来，每个镜头都弥足珍贵，足以参加比赛获奖，因为这些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朴实、憨厚、真诚。

　　 有个采访的女记者走到一旁，转过身去偷偷擦眼泪，她根本想不到这些生活艰难职工，竟然是如此容易满足。

　　 斜阳下，南山制药厂大门外响起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作为一个快破产的穷厂，大部分职工都是骑自行车的。

　　 现在，每个自行车后面都用绳子捆绑了半米高的饮料，重量得有五十多斤，但骑车的人却一个个喜气洋洋，看不出任何吃力的感觉，有的甚至特地把铃铛按的脆响：小心、小心，让一让。

　　 还有两口子在厂子里上班的，平时可能骑一个自行车，现在基本都是男的骑车载货，女的在后面扶着：你慢点，找什么急，别摔了；我这不是心急嘛，想让孩子早点喝上饮料，让咱妈也喝上一会健力宝，嘿嘿！

　　 对面满头白发的大爷蹬着三轮车：“刚子，我有三轮，你驮老婆先走，待会我帮你带回去。”

　　 “不用大爷，也没多远，先走啦。”

　　 一百多米外的柳树下，陈东和廖泽凯两个坐在人行道的台阶上，叼着烟朝这边不断张望。

　　 这次购买饮料和“超市代金券”（给工作组等人员）的事，陈东交给凯子联系的商家，一个锻炼他，二来是想让他早点到公司效力。

　　 凯子把烟蒂丢在脚下，踩了踩：“哥，目前看来，这帮职工情绪都稳定了。不过你这付出也太大了，收购的事还没谈拢呢，9万多块钱就砸进去了，你是真敢干。”

　　 陈东笑了笑：“凯子，你觉得我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呗，这还有啥？”

　　 陈东摇头：“既然是收买人心，我干嘛不直接给钱，每人一百多块钱，他们不是更高兴？”

　　 廖泽凯琢磨了半天，点头道：“也是，东哥，教教我呗，反正我已经决定以后跟你混了。”

　　 通过这次的事，廖泽凯真见识到陈东财大气粗，而且也让他从中拿了点好处。

　　 陈东也掐灭了烟蒂，看着不远处骑车美滋滋路过的职工，缓缓道：“当然，这最基本的想法，就是给职工谋点福利，收买人心，大热的天，喝点好饮料，甜在嘴上，美在心里，这帮职工苦太久了。”

　　 “之所以不发钱，一来我还没接手公司，没有理由发钱，容易引起矛盾；二来发了钱，这帮职工悄咪咪的揣兜里，谁替我搞宣传。”

　　 “搞宣传？他们能替你搞什么宣传？”

　　 凯子好奇的问道。

　　 陈东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饮料是仅仅给他们喝的，这是宣传力度。这帮苦了很多年的职工，平时连一瓶健力宝都舍不得买，现在往家里几箱几箱的搬，他们能不去显摆显摆？”

　　 “三五天之内，市里不少企业职工就会知道这事：人家制药厂破产改制，换了新老板，夏季送清凉发的4箱健力宝，咱们厂发的是两袋白糖，五斤绿豆。”

　　 “啥，不是每人两箱健力宝吗？”

　　 廖泽凯负责联系的超市和代理，他清楚的很。

　　 “这是人性……”

　　 陈东冷笑一声：“看到别的企业发奖励，自己的企业发的少，很多人就开始添油加醋，2箱最少说成4箱。”

　　 “我就让这件事发酵，不反驳、不承认，让很多人都知道，有个姓陈的老板，要对南山制药破产改制了。”

　　 “放心，药厂的职工开始或许心里还有点抵触，但在周边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会渐渐迷失自我，甚至会有那么点小自豪。”

　　 “嘿嘿！”

　　 廖泽凯在旁边偷笑：“东哥，你有点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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