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醒来时,天已大黑。灯影朦胧间,她看到玲玉趴伏在床榻一侧安然入睡。她没吵醒她,轻声下地,走至铜镜前穿戴齐整,便出了庭院。
院落外黢黑一片,穿过走廊,隐隐有光自角灯处影影绰绰而来。她余光扫向走廊外的不远处,见梅树已不知何时被移去,如今盛开的是一片片桃红,微风吹过,一股花香幽然袭来,闭目轻嗅,倒别有一番味道。
落梅轩外一路向西,是一条不长不短的小径。戚沐九信步走在青石铺就的长路上,忽然有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她那时九岁,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不久,一切都很不习惯,心情可想而知。是父皇和母后见她每日都郁郁寡欢,便天天带她到御花园赏花看景。每当她躲懒不想走的时候,父皇总会笑呵呵地将她背到背上,边走还边取笑她:黎儿这么懒,以后父皇背不动你了可怎么办?这时母后就会说:以后不还有她的夫君吗,我们黎儿啊,最是命好,一定会找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如意郎君的。
父皇,母后,黎儿对不起你们,黎儿真的...好想好想你们...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走着,思绪已不由飘向皇宫附近的刑狱,又飘向遥不可及的归砚城...
归砚军与龙渊军发生军事冲突,伤者过百,圣上得知,急诏姬冥修回京。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你是要回去了吧...这样也好...
不知不觉已走到石径尽头,刚要返回,却听到不远处的花丛中似有东西在隐隐耸动。她放轻脚步缓缓靠近,便看到路灯下一条毛茸茸的火红色尾巴自花丛的一角露出,头和身子趴在里面不知在刨挖着什么。
“球球?”她不敢确定地轻唤了下。
那小家伙听到声音似是顿了下,而后圆圆的屁股往后一撅,整个身体便露了出来。
还真是它。这小家伙看着好似又胖了一大圈,睁着大大的墨蓝色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嗖的一下便向她串了过来。
它先是摇着尾巴围着她不停打转,而后猛地扑到她身上用鼻头碰她的衣襟,那萌萌的样子瞬间就把她给逗笑了。
她弯身将它抱起,“球球,你最近都吃的什么,怎么胖成这副模样?”她抱着它都有些吃力。
球球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扬起下巴亲她的脸,她被它湿漉漉的鼻头推地往后躲闪。
“大魔王呢,把你带回这里就不管你了吗?你真是笨得厉害,留在沙华岭跟着景飒逍遥自在不好吗?回来这里作甚,一点自由都没有。你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她不由搓了搓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哼!”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花丛一侧的小径传来,压迫感十足。
见戚沐九微张着唇角愣愣地看着他,他气息不由加重,“这里不自由?你想去哪里?”
“这里就挺好,我没想去哪里啊。”这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刚才的话肯定全被他给听到了,真是窘。
“哼,最好是。”他顿了下,转念一想,“你不会想跟着你那西凉国君回归砚城吧?”
“什么意思?”她有些微恼地看向他。
“字面意思。”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临了还叫了声‘球球’,球球看看前方的他,又转过头看看抱着它的她,左右为难。
直到姬冥修又重重地叫了它一声,它才戚戚然跳下去,撒腿跑向那道高大的身影。
戚沐九见此,也不气馁,忙追了上去,“你是怕我回了归砚城以后对付你吧?”
“你?哼...不自量力。”那倨傲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蚍蜉,不屑骄矜地很。
“嗯哼,那就拭目以待。”
“你真想回归砚城?”
“对呀。”
“你是秦王府琴师。”
“那又怎样?腿长在我身上。”
“西凉国君如今自身难保,别妄想他会帮你报仇雪恨。”
“那你就可以吗?”
“本王凭什么帮你?”
“对啊,你凭什么帮我呢?”似在问他又似在问她自己,而后她转眸正视前方,“所以,我会凭我自己。”
即便姬冥修现在放她离开,她也不会。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做,而且归砚城目前形势复杂,不是回去的好时机。
戚沐九没再理他,径直往落梅轩而去,却听身后传来他冷沉的质问。
“你以为陆放雅会帮你?”
“他只需如实禀报即可。”
“听起来你很自信?”
“岂敢,比不得您。”
她这是在嘲讽他骄傲自大,他一阵气噎,不由道:
“不要高兴得太早。”
“我任职,你就这么不痛快?”心想,我这回可是给你长脸了。
“哼,本王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他狠甩衣袖,面色不虞地踱步而去。
戚沐九不由翻了一个白眼,正想腹诽他几句,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念一想,不对啊,差点忘了他可是摄政王,最终任免权可在他手里呢。
不行,绝对不能得罪了他。想了想刚刚的针锋相对,她又开始恼怒起自己来了,怎么脾气就这么冲呢,忍一忍又不会少块肉,她不由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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