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一时无言。
照此说来,姬冥修受她的牵累最多。
她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不知为何,竟是不愿提起,亦不愿被问起。
或许,她不愿承认的是,自己对他那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感觉实为一种爱意。
这种爱意晦暗幽深,又难以宣之于口,因而被她无端排斥。
“嗯,我会同他一起面对。”
他只因她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心甘情愿帮她,而他对她的付出更不能让她觉得是理所应当。
陆放雅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眸中的光泽逐渐变得黯淡。
姬冥修于她,终究是不同的。
此次宁川之行,他们之间,或者说她对姬冥修,已然与之前大为不同。
他想要问出口的话,最终淹没于无声的静谧之中。
“戚暮烟为了来盛京找你,吃了很多苦,你要见见她么?”
“嗯,要见的。”
即便不再是戚沐九,她也会尽己所能帮她,以她哥哥的身份,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陆放雅起身离开,贴心地为她关上房门。
大概半盏茶时间,房门再次开启,随后有轻缓的脚步声走近。
戚沐九闻声转眸,见一个纤腰绰约的女子向她走来。
与一年前在断魂崖看到她时完全不同,那时的她身穿一袭火红色嫁衣,神态倨傲,即便被暗夜门逼至绝境亦毫无惧色。
思绪拉回间,戚暮烟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戚沐九看着她,就像看着曾经与自己浴血奋战的那道坚韧身影。
是的,坚韧。
面前的女子虽面若凝脂,眉似青黛,可那双静若秋水的凤眸中却难掩饱经风霜的沧桑之色。
可即便这样,她纤弱的身姿依旧挺得笔直,如临风而立的玉兰,清雅而不失坚韧。
戚沐九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期待。
“你是我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是,也不是。”
戚暮烟眸光微诧。
她没有见过哥哥,但存有哥哥寄给她的画像。
眼前之人的眉眼与哥哥虽有六七分像,但她确定,她不是哥哥。
如果要说她像谁的话,倒是有七八分像...
她竟一时想不起来她究竟像谁,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你哥哥戚沐九,之前是西凉即墨城都尉,不过,他当时叫李湛。”
戚沐九语声微顿,“我与他一见如故,我们在战场一起并肩作战,之后成为了生死之交。”
“然而...”
“然而什么?”
戚暮烟眼神紧紧盯着戚沐九,急于知道哥哥的下落。
戚沐九知道答案很残忍,却不得不告诉她实情,“两年前飞鹰堡一战中,他...不幸战死。”
“你说什么?战...死?”
戚暮烟语声迟缓,似乎不愿相信。
“我不相信!”眸中泪光盈盈,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止住哭声,满含希冀地看向戚沐九,“是不是消息有误?我哥哥他不会死,对不对?”
戚沐九心中苦涩,眸中难掩心伤,“是真的。他当时就在我的怀中,最后的心愿是想见你一面。”
戚暮烟听后心神俱裂,身子一倾,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戚沐九赶忙扶住她,“你还好吗?”
戚暮烟却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欲绝,她撕心裂肺地对戚沐九怒泣着:“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那么好的哥哥,就这样没了。
记得他给她寄过很多好吃好玩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银票碎银子,银票面额虽不大,却足以照亮身处黑暗中的她。
她被养在戚家外面的庄子上,庄子上的仆妇在主母柳氏的授意下平日里对她非打即骂。
即使很苦,她都能咬牙忍受。她等着自己的哥哥,等着那道唯一救赎她的光,带她脱离那个黑暗的牢笼。
然而,她日思夜想的光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暗夜门的花轿。她愤怒,她挣扎,恨柳氏的恶毒,恨暗夜门的强取豪夺,恨命运的不公。
而她最恨的却是自己,恨自己弱小,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命犯孤煞,连唯一爱自己的哥哥也惨死沙场。
戚沐九自怀中拿出一物,轻轻放在戚暮烟的手上。
“这是你哥哥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
戚暮烟轻拭眼泪,眼眶微红,接过用白色丝帕包裹着的东西。
丝帕打开,俨然是一支造型别致的木簪。簪身光滑,色泽圆润,一看就耗了不少心神。
“木簪用西凉独有的沙乔雕刻而成,沙乔百年不倒不腐,你哥哥他...希望你做一个勇敢坚强的人。”
戚暮烟静静听着,素手轻抚着簪身,上面似乎还留有哥哥的余温。
“乔木亭亭倚盖苍,栉风沐雨自担当。”她呢喃着,小心将木簪抱在胸口,就像拥抱着活下去的希望。
“对不起,我当时中了敌人的埋伏,等我赶到时,你哥哥已经...”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战场上生死有命,福祸难料。”
戚沐九见她情绪渐渐稳定,神色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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