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完全就是一个男子的形象,他压根就没将她与女子联系在一起。
她英姿飒爽,聪颖慧黠,却又真诚善良,从来没有因为他是朔方城的一名副将而心生偏见。
她说不管国与国,还是人与人之间,都应该和平共处,互相尊重,只有以和为贵,两国的人民才能够永享安康。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时化名为穆连城的他,早已将西凉视为北燕的囊中之物,只待探听虚实之后,直接挥兵南下。
于是他选择了最为迂回稳妥的投诚潜伏之法,只说自己受到朔方城上级打压,才能无用武之地,她心肠一软,便答应将他归入扶风城。
当时为了能够取信于单纯的她,他特意与朔方城郡守上演了一出现在看来实为漏洞百出的双簧。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若换成现在的阿砚,一眼便能识破他当时的拙劣伎俩。
只是当时的她才刚满十四岁,无法深入理解人心的险恶。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她将他介绍给即墨城守将隋敬之时,隋敬之看向他有如实质的犹疑眼神。
好在他的潜伏范围主要在扶风、归砚和姑墨等地,否则还真逃不过隋敬之的追查与探究,这也是他后来为何没有一举拿下即墨城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的他,也终于尝到潜伏三年的苦果。
她不再信任他,不再依赖他,更不会再轻易喜欢他。
这是当时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的自己,从来没有料想过的结局。
现如今,西羌八部再生外心,他定要将朔方城与被她视之为家园的扶风城守护好。
当年飞鹰堡一战的悲剧,决不能再次重演。
当时,她的至交好友,也就是她的表兄戚沐九,就死在了与宕昌部的血战中。
当时他赶去飞鹰堡救援时,一切都已经太晚,只能看着她抱着浑身是血的戚沐九,哭得撕心裂肺。
其实当时身为即墨城都尉的戚沐九,可以选择不去增援扶风,然而担心她深入险境的他,还是毅然带领了三千即墨军赶去救援。
结果却中了对方的计谋,导致全军覆没。
阿砚最后以牙还牙,利用诱敌深入之计将宕昌部九千部众杀得一个不留,最终为戚沐九和三千即墨军报了仇。
然而,他知道,那样的愧疚终究会伴随她一生。
即便她杀死了那些烧杀抢掠的西羌人,但杀害戚沐九的罪魁祸首却销声匿迹,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
虽然她不说,但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这次四部作乱为真,那么他在痛击他们的同时,定会找机会查明当年的那个凶手到底是谁,好为她出气。
不过,这次出使天枢的姬冥修,才是他要重点防备之人,因为他绝不会让他抢走阿砚。
五日后,北燕与龙渊基本上敲定了姑墨与宁川的互市协议,细节之处再做修改之后,便可由两国的话事人协商定决。
沈黎砚这几日几乎每晚都噩梦连连,今晚亦是,她轻喘着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她起身点亮灯盏,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正要返回床榻,却见窗边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沈黎砚神色惊诧,竟一时忘了呼吸。
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近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打量着她。
他幽深的眼眸没有往日的深情缱绻,只余无边的冷漠与不屑。
“宁川城那次,你倒是一副眷恋难舍的虚情假意,怎么现在就只剩了惊吓?”
他看着她愣怔的样子,蓦地靠近,“还是说,本王有那么可怕?”
沈黎砚看着他清瘦的脸颊,眸中湿意暗涌,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早就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她就那样痴痴地看着他,感觉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雍,你...过得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道:“天盛和景严说,你在这里过得不好。”
他抬眸环视殿内精致高华的摆设,语声轻嘲:“本王看,你在这里过得...可不是一般地好。”
她看着他眸底的怨愤,心底不由涌上一阵苦涩,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对我很好。”
“超过了本王对你的好,对不对?”他眸中涌起一股恼恨,“所以你为了得享尊荣,选择抛弃本王和小野?!”
沈黎砚别开头,眸中的清泪潸然落下,她语声轻颤:“小野...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生病?邱姑姑她们照顾得是否妥帖?”
“他过得很好,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扮慈母。你但凡爱他,就不会轻易抛弃他另择他人。”
见她抚着胸口,没有说话,他气恨难消:“在后宫争宠很不容易吧?这么久了,都没怀上个一子半女,是他不行,还是你不中用?”
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姬雍,你不要太过分了!”
“本王过分?是谁与本王尚未和离,就抛夫弃子狠心离开?本王与你,到底是谁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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