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的夕阳总是特别艳丽,红彤彤地斜挂在西边天际,落在平原尽头的树梢上,更显得比往日稍大一些,仿佛一个硕大无比的红苹果般,举手可摘。
此间的许多地方上,那稀稀落落的庄稼地也都还没有收完,有些庄稼更长势愁人,许多都已经干枯在田地里,无人问津。
近一段时日里,不断有各方消息传扬。
有说大批官军要经过此间,前往豫北去剿贼,他们听闻后都十分害怕,毕竟“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他们是既怕流贼,也更怕官军。
总之,他们最清楚不过的一点是,一旦真的打起仗来,最后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所以许多人都离开村庄,躲开了大路,田地里的庄稼也就因此而耽误了。
豫南一带的百姓同豫西那边相比,还是有很大不同,他们虽然也听说过“闯王”的名号,但对其印象却并不好,仍是将他们视为无恶不作的“流寇”。
虽然,对官军的印象也并不友好,但在这些贫苦百姓看来,至少官军还有朝廷的管束,还有地方官员的制衡和约束。
而所谓的“流寇”,还不是跟个吃人的魔鬼一般,他们一路劫掠,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据说流寇和蝗祸也差不多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此刻,闯王李自成在攻克洛阳后,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等等收拢人心的事迹,还远未传颂到这里。
就算偶尔有人提及,百姓们也大多当做是饭后笑谈,并无多少人相信。
多少年来,他们所听到的都是说“流寇”如何残暴,每破一城,除了将城中粮秣金银洗劫一空,更会连城墙都给铲平,还美其名曰“铲城”。
而且,流寇更会在铲城之后,将城中百姓尽数裹挟,充为随军脚夫与杂役,以此来扩充自己人马队伍,当然那些无用的老弱就会被遗弃掉,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老百姓却是既怕贼寇,也怕官军。
大明的许多官军中更是兵疲众多,玉龙混杂,他们围剿流寇不行,可滋扰地方,劫掠百姓,却是丝毫也不比流寇差。
所以,此间的人们是也怕闯王的人马南下,又怕官军的人马西来,尤其这一两天风声更紧,沿着这条通往新蔡的大路周边,许多村庄里的人都早早逃空了。
…………
这一日黄昏,一群外出逃荒的饥民,正艰难地行走在汝宁往上蔡的大道上,他们在夕阳的余辉中踏着一路烟尘,在渐渐浓起来的暮色中,自南奔北而去。
突然,迎面驰来一大队骑兵,逃荒的饥民们不及躲藏,只得慌慌张张地在大道旁跪成一片。
他们害怕自己胡乱瞎跑,反而会激怒迎面奔来的那一队骑兵,不管他们是官军,又或者是贼寇,发起怒来对他们都是一样的打杀,因此个个心惊肉跳不已。
此刻天时已是黄昏,娃儿们腹中空空,早就饿得不行,正小声啼哭不止,旁边的大人忙探手上前,捂紧了他们的嘴巴,生怕惊扰过路的大军,惹来杀身灾祸。
一些胡须花白的老人也跪伏在道旁,深秋的晚风吹拂下,他们本就衣衫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声声痛苦的呻吟也不时传出。
这群饥民的头都贴到了地上,他们不是不想瞅一下过路的大军,但又不敢正面去看,只得将额头紧贴着地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窥望着行过的骑兵马队,眼神中满是畏惧之色。
之所以畏惧,是因为他们这些贫苦百姓,永远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论遇到官军,还是对上贼寇,都注定是被劫掠一空的命运,稍有反抗便会身首异处。
其实,若真的对上了贼寇,可能还会好一些,他们大多只是劫掠,并不会大肆屠戮他们这种贫苦百姓,可官军却不一样,他们劫掠之后,甚至会将百姓杀光,再砍下头颅以冒充贼首去邀功。
这些穷苦百姓中也有一些略识文字之人,他们远远望着行过去的大军,犹自心魂未定,但一杆大旗却格外醒目。
只见上面用正楷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闯”字,顿时恍然大悟:“这是‘闯贼’的人马!”
周围的人群听说是“闯贼”大军,不由就议论了起来。
有的猜测着难道这是去攻打汝宁府城?
也有人猜测着,很可能是南下去迎战官军!
一个年在五十多岁的老者,起身后说道:“汝宁,可是刘洪起大爷的地盘,就算‘闯贼’破了洛阳又如何?终归还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他身周几人听了这话,都是频频点头,似乎十分认同。
这时,那些在豫西早已流传开来的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等口号,在豫南还是十分的鲜见。
而豫南的老百姓对“闯王”的概念,也仍然停留在几年前,仍然还把他当作那些普通流寇一般看待。
人群中有些老妇,本来还在为自家的媳妇、闺女们担心不已,但直到这队骑兵都已过去后,才发现竟没有一人停下来调戏骚扰,顿觉放下心来,她们不由念起了“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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