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彻底打消对林夕的质疑，安安心心在林府住下。

　　 她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抱着周念去陪伴竹月。

　　 竹月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只有看到孩子之时，才偶尔能露出一点笑意，其他时候她吃不下睡不着，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整个人精气神完全垮掉了。

　　 晚云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敢过多询问，甚至连秋灵的名字也不敢提及，生怕说错一句话，又触痛她内心的伤疤。

　　 晚云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竹月会慢慢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重新振作起来，就像上一次那样。她们无数次经历生死，这次也一定可以共同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

　　 可竹月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坚强。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晚云正陪着孩子午睡，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进屋内，告诉她偏院那边有位姑娘寻短见了。

　　 晚云连衣裳都来不及更换，穿着寝衣光着脚，一把抱起周念就下了床，快步向偏院跑去。

　　 一路上周念哭个不停，她心里又慌乱又烦躁，没有哄他一下，穿过花园时，碎石割得脚底发疼，她也没有放缓步伐，一口气堵住喉咙里，晚云只觉得呼吸困难，几乎要昏过去。

　　 跑到竹月房门前时，周夫人、苏夫人和苏梅兰都站在门口，她们不断朝里张望，却又因为害怕不敢进屋。晚云从几人面前走过，把孩子塞到周夫人怀里，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卧房内空无一人，她又赶紧跑到侧旁的盥洗室里寻找。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晚云看到竹月仰着头，泡在一桶鲜红的血水里时，她还是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她哭着爬进浴桶，将竹月背在身上，又使尽力气，翻出桶沿。湿滑的地面让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晚云翻身坐起，把竹月搂进怀里，不停摇晃着呼喊她的名字。

　　 竹月的身子忽然抽动一下，晚云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立即大声喊人去请大夫过来。她用牙齿从寝衣上撕下一段布条，拉过竹月的手，缠住她手腕上正在渗血的刀口。

　　 “竹月，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你别害怕，我在这里守着你。”晚云安抚着她。

　　 晚云的声音让竹月渐渐清醒过来，可她太过虚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睁开一条浅浅的眼缝，从朦胧的视线里寻找晚云的影子。

　　 片刻之后，她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安稳平静地躺在晚云怀里，等着最后的解脱降临。

　　 晚云哭到声音嘶哑，哪怕竹月已没有任何反应，她还在说个不停，企图再次唤醒她。

　　 “竹月，你说过会一生一世陪着我，你还说过会死在我后头，为我养老送终，你不能对我食言啊！”

　　 “好竹月，求求你睁开眼看看，你不能丢下我。我也很害怕，也活得很辛苦，你得陪着我，替我分担啊，你什么都不管了，我今后一个人该怎么办？”

　　 听到晚云的话，竹月身体又微微动了一下，虽然已睁不开眼，但残存的意识仍在努力唤起她的求生欲，她后悔了，她还是舍不得离开晚云，还是不够狠心让晚云独自一人面对困境。

　　 所以，她想活过来。

　　 可老天没有给她第二次机会，所有的挣扎和不甘，只化成了眼角的一行泪水，她缓缓落下最后一口气，从此两人生死永隔！

　　 晚云抱着竹月的尸首，坐了整整一夜，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变冷，她的身子慢慢僵硬。

　　 眼里的泪水已经流干，她再也哭不出来。

　　 晚云哑着嗓子，给她唱小时候她们喜欢的歌谣，给她讲往日的糗事。

　　 她们在南陵的山野间疯跑嬉闹，她们夜里溜进外祖母的卧房偷吃蜜饯，她们用手指沾着墨汁往晾在院里的白衣服上画画，她们趁于嬷嬷午睡时给她头上编了两个大麻花辫子......

　　 她说了一整夜，那些远去的模糊记忆，此刻又突然变得清晰无比，好似就发生在昨天，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第二日一早，晚云用清水给竹月擦干净身子，又取来一套她素日最喜爱的淡紫色衣裙给她换上。整理好遗容，晚云走出房门，准备去街上为她买一副棺木。

　　 可她刚走至前院，远远地便看见府门外乌泱泱站着一大堆人，那些人身着盔甲，手持刀剑，一看就是北夷军的打扮，她踟蹰一阵，不敢再往前走。

　　 府内的小厮家丁也聚集在门内，个个操起武器，与外面的人对峙而立。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赶来，站到前面去与外面的将领交涉，可两人没说两句，那北夷将领一挥手，外面的人就涌过来，气势汹汹地往府内闯。

　　 管家大刀一挥，率先砍死两个冲在前头的士兵，怒声道：“你们也太不把我家公子放在眼里了，竟然趁着他不在家，欲强行进府抓人，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我们奉齐耶达将军的命令，前来逮捕周穆的家眷。此事他已请旨可汗，所以我们也算是奉旨缉拿，你们识相的就赶紧把人交出来，省得大家刀剑相向，伤了和气。”

　　 晚云听到此处，已吓得六神无主，急忙转身往回走，可还没走两步，她又听管家说道：“你凭何以为周穆的家眷在我们府中？别抓错了人，惹恼我家公子，你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是不是周穆家眷，待我们先把人抓回牢里，一审问便知。周穆虽然已经战死，可据说他的家人并未顺利出城，我们连日来四处搜寻，终于得到线索，说前些日子，你家公子从将军府带回几个女眷，我所言是否属实，你们应该心知肚明。”

　　 晚云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周穆死了？

　　 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朝廷已经南迁，他应该保护皇上和周贵妃南下才对。

　　 晚云浑身止不住地颤栗，脑子里早已没有理智可言，她径直走向府门口，看向那北夷将领：“你再说一遍，周穆是何时死的？”

　　 那人愣怔一下，随口答道：“澹州城破，邺朝将士全军覆没，周穆被砍得面目全非，手脚尽断……唉，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若非周穆家眷，谁会在乎他死没死？

　　 “快，将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他急忙喊道。

　　 管家一把拉过晚云护在身后，双方霎时兵刃相接，打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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