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心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但她毕竟是宫廷长大，也已经入朝听事，还是有些城府在的。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停下脚步转身直视梁云栋：“大人，你在说什么？”

　　 梁云栋又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漫不经心道：“你不懂吗？不懂就算了……”

　　 明玉心对故作高深的人一贯只有一个评价：有病！

　　 她暗自腹诽结束，头也不回进了破庙。

　　 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背上，令人极度不适。

　　 ……

　　 这是苏和光离开的第二天。

　　 黎泽木然地上朝，回来照顾孩子。

　　 对于梁云栋传回的消息，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

　　 既没有失望，也没有勃然大怒，他好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但只有厉卓阳能从他偶尔流露出的阴沉情绪中窥见一丝端倪，他隐隐觉得，皇上好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你看什么？”

　　 黎泽声音有些不悦。

　　 厉卓阳没想到他隐晦的打量能被察觉，一时语滞。

　　 好在黎泽很快就转移了视线，逗弄起怀里的小婴儿。

　　 这个孩子很乖，很少哭闹，此时跟他的父亲大眼瞪小眼，时不时咿呀出声。

　　 黎泽目光柔和，低声喃喃：“你不想你母亲吗，朕想她了，你要快点长大呀。”

　　 这话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厉卓阳听了，总觉得不安。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黎泽突然道：“宣寿春来。”

　　 厉卓阳一愣，随即出门吩咐下去。

　　 寿春接到口谕匆匆赶来，越靠近衍庆宫，她心里的忐忑越浓烈。

　　 黎泽在前厅见了她。

　　 他连基本的温和都不想维持，冷着脸道：“寿春，你是朕的皇妹，骨肉血亲，朕自问待你不薄。”

　　 相比其他兄弟姐妹，确实算是不薄，对此寿春无话可说。

　　 寿春垂着头，有一瞬间，心里的愧疚几乎逼得她说出实情，好在她还有理智。

　　 “怎么不说话？”

　　 黎泽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寿春面如土色，强打精神道：“是，皇兄的确待我不薄。”

　　 黎泽冷笑一声：“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朕的？”

　　 寿春一言不发。

　　 黎泽目露一丝嘲弄的了然，自顾自道：“恭太妃无宠，父皇也不见得多想在九泉之下遇到她，还是挪出妃园……”

　　 寿春闻言目眦欲裂，猛的抬起头来，她从没想过，皇上会用亡故的母妃来逼迫她。

　　 “来人！”

　　 黎泽像是看不到她脸上的惊骇和痛恨，扬声叫人。

　　 寿春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她膝行上前，泪流满面：“皇兄……还请皇兄手下留情。”

　　 黎泽后退两步，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唇角牵起一丝冷酷的笑：“你知道朕想要什么。”

　　 寿春顿住，连先前的眼泪好像都凝结在了脸上。

　　 她心里天人交战。

　　 嫔妃被挪出妃园，代表皇家不认可这个妃妾，往后她也不再是皇家人，自此绝了香火祭祀，沦为孤魂野鬼。

　　 她为人子女，怎能如此不孝？

　　 可……苏和光与她性命相托，她答应三皇兄的时候更是信誓旦旦，现在让她出尔反尔，往后如何有颜面立足于天地间？

　　 短短一瞬，她想了很多，好像一辈子都没这么痛苦纠结过。

　　 但黎泽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只听他问：“你的选择是……”

　　 寿春紧紧咬住唇瓣，沉默着做最后的抗争。

　　 她的骄傲和做人的原则不允许她出卖好友与兄长。

　　 可……难道她能做个不孝的女儿，叫亡母死后不得安宁吗？

　　 厉卓阳守在门外，里面发生的对话他一概不知，但很快他就被叫进去。

　　 刚推开门，他就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只见高贵的公主委顿在地，面如土色，皇上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你来了，”黎泽微微侧头：“朕有几句话问皇妹，但皇妹是个守口如瓶的忠贞之士，你可有法子？”

　　 厉卓阳面露骇然。

　　 自古刑不上大夫，更何况寿春还是公主，在“八议”中占了“议亲”、“议贵”两项，怎么也不能刑讯。

　　 “你也要忤逆朕？”

　　 黎泽声音冰冷，打断了他的思绪。

　　 厉卓阳鼓起勇气劝谏：“皇上，这不符合律法，公主也不是囚徒。”

　　 眼看黎泽的脸色愈发难看，寿春到底不忍连累厉卓阳，哽咽道：“皇兄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

　　 ……

　　 都城发生的事，苏和光一无所知。

　　 次日一早醒来，继续出发。

　　 他们改走水路。

　　 走水路有利有弊。

　　 利处在于，不用担心被人追踪或沿途设卡；弊端则在于，有人会晕船。

　　 这人正是黎泓。

　　 从上船开始，他就极力忍着，但到底没忍住，抱着铜盆一直干呕。

　　 苏和光看得难受，好在她带了药，黎泓服过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苏和光坐去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打发时间。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苏和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谁知敲门声反而愈发急促起来。

　　 她无奈，只得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不答，依旧锲而不舍地敲门。

　　 苏和光蹙着眉头走去门边，将门一把从里面拉开。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见门打开，少女眼睛一亮。

　　 “你是什么人？”

　　 苏和光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

　　 少女面露急色：“姐姐，能不能让我进去再说？”

　　 她说着，又往身后看了看。

　　 苏和光立时打个激灵。说实话，她有点应激。

　　 在皇宫宫斗的那几年，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听不得人叫她姐姐，一叫准没好事。

　　 于是，她断然拒绝。

　　 少女一双杏眼里瞬间盈满了泪：“姐姐，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被人抓住就活不成了！”

　　 像是应景一般，不远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听着是朝这边赶来的。

　　 苏和光一时有些为难。

　　 她怕这姑娘真是有难处，又担心她不怀好意，像上次的张三。

　　 恰在这时，黎泓轻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夫妻二人共处一室，姑娘若进来，恐怕有损清誉。”

　　 少女闻言，几乎面无人色，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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