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机关算尽，倒不如说是无心插柳，苏和光心想。

　　 蜜陀女国一直安排人留意四国动向，齐国内乱的消息就这样传到苏和光手中。

　　 宜雅公主从安国回去后，作风大变，朝堂上几个重臣忽然加入她的阵营，后来甚至拉拢了宫里的宠妃，一起给新帝施压，最后终于如愿登上朝堂，与新帝分庭抗礼。

　　 苏和光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是不错，但——还不够乱。要是有人在双方之间点一把火，杀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就有乐子瞧了。”

　　 想想看，己方突然失去一个重要人物，他们第一时间会怀疑谁？

　　 根本不怕乱不起来。

　　 卫肆站在她身后，听得眼波一闪。

　　 又是为主子的未来担忧的一天。

　　 苏和光像是没有察觉卫肆的靠近，走出去几步，极目远眺。

　　 他们已经过了汨罗江，进入海域。

　　 蔚蓝的天空与同样蔚蓝的海面相接，一望无际，像是到了世界尽头。

　　 只有沿岸不时掠过的小岛提醒着，她还在人间，只要船只停靠，就可以到达彼岸。

　　 苏和光忽然回头，给卫肆吓了一跳：“卫肆，他们到霞州了吧，你说，他们要怎么脱身？”

　　 这个问题，不光他们在探讨，明玉心与黎泓同样在思考。

　　 眼下看来，最好的结果是像上次那样，趁乱离开，最坏的结果……

　　 他们不去想最坏的结果，也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明玉心和司南头对头拿着地图研究。

　　 黎泓以手支颐在发呆。

　　 “喂，你别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起想想办法啊。”

　　 不知怎么，明玉心还是看不惯他，知道他与苏和光曾经那段纠葛后，似乎更加看不惯了。

　　 黎泓听得挑眉，轻轻“哦”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很简单，留下我，你、你们，就都能毫发无损的离开大安。”

　　 他相信，以黎泽对他的“重视”程度，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黎泽的首选一定是除掉他。

　　 “你疯了！”

　　 明玉心急道：“这跟送你去死有什么区别？”

　　 她讨厌他无法保护苏和光，但也仅仅只是讨厌而已，还不到要眼睁睁看他去死的程度。

　　 黎泓往椅背上靠了靠，睇明玉心一眼：“金蝉脱壳而已，皇女没学过吗？”

　　 明玉心瞪着他，没好气道：“当然学过，但目前条件不足，我们还在安国的土地上，也没有叫黎泽忌惮的实力。”

　　 “没关系，”黎泓说：“我不会死，你们走后，我会设法离开安国。”

　　 只是不能陪和光了，他微觉失落。

　　 明玉心听得默然，沉吟良久，才道：“我再想想。”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她会答应的。

　　 黎泓起身回房关上门，雪歌在屋里踱着步，见他进来，不由得停下，一双眼一错不错盯着他。

　　 黎泓俯身摸了摸雪歌的羽毛：“后面这一路可就拜托你了。”

　　 雪歌昂首，扇了扇翅膀，看样子是答应了。

　　 探路什么的，它最在行。

　　 ……

　　 梁云栋此时与他们同在一城。

　　 但已经没有挨家挨户搜索的必要，只要守好城门和渡口，那群人插翅难逃。

　　 他打开指挥使传来的信，眉头紧紧皱着。

　　 皇帝的斥责和降罪都在意料之中，这也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最初皇上命他三日内找回明贵妃，他还觉得手到擒来，结果就像一个巴掌打在脸上，打掉了他的自负和傲慢。

　　 几个腰挎长刀的銮仪卫从外面进来，最前面那个上前回禀：“大人，城门与渡口没有异动，咱们的人一直在盯着。”

　　 梁云栋点点头，眉头稍稍松开一些：“张将军那边怎么样？”

　　 那校尉忙道：“张将军的人将整个渡口都围了起来，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立刻就能实施抓捕。”

　　 是的，抓捕。

　　 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箭雨压制，但又想到那位贵人跟匪徒同行，打老鼠唯恐伤了玉瓶儿，最终只能放弃这个危险的战术。

　　 梁云栋稍显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喜欢速战速决，结果这一路都慢人一步，无比被动。

　　 除了淇州那场伏击，他们甚至没能与对方碰面。

　　 而那场伏击，还是皇帝远程指挥的结果。

　　 他觉得有些挫败，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将那伙人一网打尽。

　　 ……

　　 苏和光其实说的没错。

　　 在黎泽眼里，总有事情比她重要。

　　 比如——天下。

　　 黎泽从昨日开始，大半精力都花在搅动齐国风云上。

　　 下朝回来，他照例去看过五皇子，才走进书房，听厉卓阳汇报了梁云栋在霞州的部署，对此不做评价，只是问出另一个问题：“若是他们躲过重重封锁上了船，梁云栋打算追还是不追？”

　　 厉卓阳嘴唇张合几下，哑然失声。

　　 这方面梁云栋没有汇报，没有汇报就代表没有部署，他根本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黎泽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有一丝了然——安国没有训练有素的水师。

　　 不光安国没有，四国都没有，他们的士兵都更善于陆上作战。

　　 也是这样，他们放过了四国之外，海天尽头那片广袤的天地。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无论是征伐还是贸易，海上再不容他忽视。

　　 是时候该考虑训练一支水师了。

　　 他沉思片刻，又问：“齐国那边，有什么消息？”

　　 厉卓阳回禀：“如今能影响到时局的，只有两个，一个在宜雅公主身边做幕僚，另一个进入了朝堂，在侍中左思贤和新帝之间左右逢源，他们的提议是，安排人刺杀宜雅公主的忠实拥趸中书令孔琏，嫁祸给新帝。”

　　 黎泽听得笑了，指着厉卓阳道：“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

　　 这话出口，就是同意了。

　　 被皇上奚落，厉卓阳也不恼，笑嘻嘻地挠挠头，出门去传信。

　　 目送厉卓阳离去，黎泽脸上的笑才渐渐淡了，到最后彻底消失。

　　 因为他发现，即便吞并齐国的契机出现，他也并没有那么高兴。

　　 这不是说他不高兴，他只是没有那么高兴而已。

　　 这太不圆满了。

　　 他想要圆满。

　　 江山在握，心悦的人在身边。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

　　 而天子，都是这个世上最贪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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