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季节商旅不断、骆驼成行的西风关今日却有些冷清,只有一名道人带着一马一猫站到城下。
道人出示了通关文书,与守军道谢,便带着马走出了关隘门洞。
马铃声依旧叮叮当当,随风飘远。
道人不由回身看去。
黄土夯成的城墙,硬比坚石,城墙上修着华美的城楼,红柱青瓦,雕栏画栋,是大晏面向西域的第一张名片——从西域来的人走到这里,看见这高耸的关隘城墙与上方华美的城楼,便率先了解到了大晏的国力与审美。若是从身后来的人走向西域,离开大晏,走到这里,也能最后一次回望来自大晏的文明建筑,代表大晏民生的建筑美学,不忘故土家国。
不知多少文人依依送别,送到这里,感慨之下,便是一首千古诗篇。
今日自己也出了西风关啊。
可惜肚子里没有几两墨。
宋游摇头笑了笑,继续迈开步子。
那日的雪也落到了这边来。
多亏了那场雪,沿途湿润了不少,有些大漠里的湖泊本已干涸,如今也重新蓄上了水。
宋游得以看见沙漠深处粉红色的湖,浅处粉红,深处颜色要更深一些,像是石榴榨成的汁,又被风吹起浪,在岸边卷起白色的沫花。
还有天然的盐湖,水道纵横交错,将湖分成了许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是不一样的色彩,有的青绿如玉,有的碧蓝如天,有的黄绿如草,湖中还结成盐花,像是将无数碎玉铺在了地上,也是只有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才能看见的奇景。
路过这些奇景,宋游忍不住感慨。
毫无疑问,这是世间难得的美景与美好,无需细细品悟,只需从它身边走过,它便能在浑然不觉间让你陷落,让你发出“真美”的感叹。
除了美好,又多一抹奇妙。
奇妙之处在于,若非此前宋游降雪,雪化成水,蓄进了大漠湖泊中,即使他走过这里,也看不到这些大漠中的奇彩宝石,最多能看见一个个干涸的带着水渍的坑洼。这么一细想起来,又像是这片天地给他的回赠。
再往前走,土壤不知不觉间变了颜色,变得更红了,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连路上的山也变红了。
走过宋游降雪的区域之后,大地重新变得干燥,甚至更加干燥,地上满是干枯的草,并且像被烤制或炒制过一样,干得发脆,一碰就碎。
茫茫大漠,看不到边,连野驴和野骆驼也看不见了,戈壁上唯有一名道人、一匹枣红马和一只三花猫在行走,天上则飞着一只燕子。
随着越往西走,明明才刚开春,沙州不论日夜都还有几分寒意,此地却越来越热,甚至热得人难以忍耐,一行人每逢正午都要躲起来,只在还未炎热起来的早晨和太阳下山后的傍晚赶路,戈壁一片平坦,影子总被拉得老长。
戈壁之上,除了风声,便只剩下道人与猫的说话声了。
“这里为什么叫戈壁?”
“我也不知道。”
“唔!还有你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道人转头看着她,“而就算是我知道的,也只是因为我占了年长的优势,所以比三花娘娘先知道罢了。”
三花猫也扭头看着道人:“那以后三花娘娘知道的会比伱更多吗?”
“当然了。”
“真的?”
“真的。”道人拄杖缓行,点头说着,因为省着力气,声音变得很小,“一来三花娘娘比我聪明,二来在三花娘娘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三花娘娘了,等三花娘娘长大,再知道新的东西,理所当然就会比我知道得多。”
“唔……”
猫儿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随即收回目光,迈步往前。
戈壁中有些地方硬,有些地方软,硬的地方便全是碎石子儿,尖锐硌脚,她走起来挺恼火的,软的地方又全是细砂,被太阳晒得滚烫,一脚踩下去整个山竹都会陷进沙子里,既烫烫的,又不受力,走起来歪歪扭扭,也不自在。
三花猫不禁伸长脖子,环看一眼四周,感觉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视线都没有任何遮挡,能看到大地的尽头、天边的雾瘴,由于光照,天边呈现出从蓝到黄再到灰的渐变色,十分温柔。
大地像极了一个没有边际的圆。
“这里这么大,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得出去?”三花猫不禁问道。
“只要走,就能走得出去。”
“我们的水快喝完了。”
“也快到了。”
宋游已经隐隐感受到了——
此地温度逐渐上升,看似寻常,可其中却透着不寻常的灵韵。
前方有大能。
正儿八经的大能。
“这里什么都没有,一条四脚蛇都捉不到。”三花娘娘左右扭头,不禁抱怨,猫儿向来擅长与自己相处,她也是个擅长自娱自乐的人,若是路上能找个玩伴兼零食,想来这段路会有趣许多。
可话刚说完,她便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盯着右前方戈壁中看似常见的一处起伏,表情略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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