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三河高级中学去年刚盖的教学楼里依然亮着灯,过完年就要参加高考的学子们还在上晚自习。
韩渝今晚并没有像老葛同志以为的那样大吃大喝,在分局开完支部会议,研究完分局领导班子分工,在分局食堂吃完晚饭,就来暂时设在老党校的陵海港工程建设指挥部参加会议。
承接陵海港工程的航道局和航务工程局负责人都已经走了,沉副市长却依然站在党校门口遥看着斜对面的三河高级中学。
韩渝走上去低声道:“沉市长,沉市长……”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沉副市长回过头,笑问道:“苗主任他们呢。”
“苗主任他们刚才见你在跟吕工说话,先回去了。”
“你是回分局还是回白龙港?”
眼前这位市领导都把被褥搬三河来了,要以身作则,以单位为家。
韩渝不好意思说回白龙港,硬着头皮道:“回分局。”
沉副市长拍拍他肩膀:“正好顺路,我们走走。”
三河乡的集市很小,只有一条街。
太阳一落山,沿街店铺就纷纷关门,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看不见几个行人,整条街冷冷清清,远没四厂那么热闹。
见领导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了两眼三河高级中学,韩渝感叹道:“沉市长,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上过高中,没能考大学,真羡慕像你这样的大学生。”
“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你今年才多大。只要想上大学,将来肯定有机会。”
“我都参加工作八年了,都有孩子了。”
“有孩子怎么了,有孩子也可以去大学进修。党政机关干部回炉深造的少,医疗工作者回炉深造的多。不信可以回去问问你岳母、你小姨子和你小姨夫,她们单位肯定有同事考研或者去医学院进修。”
沉副市长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至于上高中、参加高考,真没什么好羡慕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了那些天才,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不会想再来第二次。”
韩渝好奇地问:“很苦,很难考?”
“你知不知道我复读了几年,考过几次?”
“不知道。”
“我复读了三年,考了四次才勉强考上的。”
“这么难啊!”
“你比我聪明,不然也不会在中考时取得全县第六名的好成绩。如果你当年选择上高中,而不是上中专,应该一次就能考上,并且能考上名牌大学。”
韩渝可不敢比领导聪明,连忙道:“沉市长,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聪明,再说小学成绩好不等于初中成绩也好,初中成绩好一样不等于高中成绩就会好。”
看到孩子们在上晚自习,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沉凡感慨万千。
再想到港区党工委班子成员中,就咸鱼不是农民的孩子,也没在乡镇工作过,沉副市长觉得有必要帮咸鱼补一课。
“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存在,有些人天赋很好,但学习不认真不刻苦,一样考不上好的学校。”
沉副市长顿了顿,接着道:“除了天赋和个人努力之外,有没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有没有好的师资力量,也是决定一个人能否在学业上取得成就的重要因素。
比如我,虽然没你聪明,但也不算笨。
可我出生在云港市最偏僻的一个乡村,小时候家里很穷,连饭都吃不饱。村里的小学更破更烂,老师的最高学历是初中毕业,还有几个老师是小学毕业的,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韩渝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一时间竟愣住了。
“我上小学时成绩也名列前茅,结果到了初中,我在班上属于中下游。刚开始真跟不上,努力学拼命学,成绩总算追上来了。可中考成绩在我们乡名次挺高的,却上不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老师教学质量不行。”
“老师其实都挺好的,只是好多知识他们自己都不会,又怎么教学生?”
沉副市长停住脚步,回头再次看向三河高中:“这就是教学质量的差距,但这个差距我们那会儿跟人家相差也不是特别大,至少可以通过个人努力弥补上。现在就不一样了,差距拉得是越来越大。
如果我们在这个位置上不思进取,不把园区的经济发展起来,那这个差距会变得更大。用不了多少年,寒门将很难出贵子。三河、江滨和天补三个乡镇的孩子,将很难像你我当年那样通过刻苦学习改变命运。”
韩渝湖涂了,不解地问:“沉市长,教育跟园区经济发展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们陵海人最重视教育了,舍得在孩子的教育上投入!”
“家长当然舍得,但教育光靠家长投入是远远不够的。没有好的老师,或者老师无心教学,家长再重视教育,孩子们再努力也没用。”
“沉市长,你是说政府也要投入。”
“咸鱼,你知道各乡镇最大的支出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教育支出,说白了就是给教职工发工资,盖校舍和添置教学器材等等,这一块占各乡镇财政支出的百分之五十以上。为完成‘普九’任务,各乡镇甚至巧立名目进行各种摊派,就这样在教育经费上依然有很大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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