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客人,关老太太拉了周少瑾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先前不是说想见见吴家大小姐吗?现在人来了,你却一声不吭的,把人给晾在了那里。还好你姐姐一直陪着吴家的几位小姐,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自视甚高,有意怠慢她们呢!”老人家说着,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也不小了,在家里还好说,横竖有我和你姐姐**着,以后你嫁了人,难道也能这样不成?你这脾气以后可得改一改才是。”
周少瑾低着头,脸火辣辣的。
周初瑾忙道:“外祖母,我以后会好好教导妹妹的。”
关老太太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向来是护着妹妹的,她轻轻地摇头,让两个小姑娘回去歇了。
王嬷嬷指使着小丫鬟帮关老太太更了衣,见关老太太面露倦色,拿了美人锤帮关老太太锤着腿。
关老太太遣了屋里服侍的,和王嬷嬷说着体己话:“我让少瑾明天一早来陪我礼佛,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王嬷嬷笑道:“庄娘子待大小姐像亲生的似的,如今她去了,女儿托付给了您,我们就当是报恩好了。等过两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对得起庄娘子了。”
关老太太沉吟着**头。
周少瑾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拿出程笳送的白面川扇,在昏黄的灯光下端详了半晌,开始写画扇面。
春晚在一旁帮她磨墨,头像啄米的小鸡,一会儿竟然靠在多宝阁框上睡着了。
周少瑾没有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看来自己真的是重活了一世!
只是这话要不要对姐姐说呢?
前世,程家是被抄了家的,她们家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想今生平安,就得保住程家。可怎么保住程家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长于内院的妇人罢了。
至于和程家划清界线,周少瑾是想也没想过的。不说别的,仅程家对她们姐妹的养育之恩就不能丢。如果连这个都可以舍弃,那她成什么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免程家落魄。
她仔细地回想着自己死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因为长期住在大兴的田庄,又不爱交际应酬,除了春节回林家和林世晟一起祭祖、到大昭寺礼佛之外,她几乎不怎么出门。知道程家被抄的消息还是林世晟告诉她的。当时林世晟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和程家有旧的几位封疆大吏都有为程家想办法了。就算万一有什么事,她是出嫁女,也不会牵扯到她身上来。
她当时心情很复杂,但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竟然还对林世晟道:“程家花园的秋波居是个水榭,承尘、窗棂、门扇全都是楠木镶宝蓝色琉璃的,地面铺着金砖。天气晴好的时候,湖面的阳光反射进来,波光粼粼,像走进了龙王爷的水晶宫殿似的。没见过的人根本没法想像它的美。也不知道秋波居的琉璃保不保得住……”
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那竟然是大厦倾塌之始。
周少瑾不由眼角湿润,想着到了那天晚上,林世晟还来来得及回城,姐姐却轻车简从地出现在了田庄,眼睛又红又肿,抱着她泣不成声:“……说是男的斩立绝,女的全都卖入教司坊……还是良国公开恩,悄悄给府里递了个话,按擦使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大舅母她们全都悬梁自尽了……就连圆圆,也没能幸免……大舅母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下得手……”
园园,是表哥程诰的女儿,因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生的,乳名就叫了园园……还没有满月……
她当时就懵了。
之后混混沌沌的,只知道哭,只知道看着姐姐、姐夫和林世晟忙出忙进的,还要安慰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长房四老爷程池已勾结绿林大盗劫了法场,把程许救了出去,程家已是昨日黄花……她这才想到问姐姐:“廖家的人怎么说?有没有给脸色你看?”
姐姐是丧母长女,能嫁到廖家去,全因程家始终高廖家一筹,而程家又非常重视这个外孙女的缘故。现在程家成了廖家的拖累,谁敢保证廖家不翻脸。
周初瑾捂着脸哭了起来:“你姐夫在程家出现的时候就提出把宗子之位让出来,想以此来保住我和你外甥。最后还是老祖宗发了话,说廖家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人家,这才作罢……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姐夫的恩情……”
至少姐姐没事。
她心里好过了许多,但却不时地想起程家的人。
程诰稳重敛,宽厚仁和,当年她出事,程许的母亲袁氏口口声声说是她**了程许,就是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沉默不语,只有四房的人为她出头,程诰甚至跑去狠狠地揍了程许一顿。至德十七年,程诰金榜题名,考进了庶吉士馆,在刑部观政,还特意带了妻儿来看她。
那么好,前途光明一片光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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