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感谢君陌。-- --”
在破屋里,叶苏对柳白说了第一句话,然后他感慨说道:“虽然我无法再履剑道,但能在人间见到你这把剑,也满足了。”
柳白这时候站在窗边,正在看窗台上的饭盒,听着叶苏的话,转身望向他微笑说道:“我也很满足。
他身上穿着舒适的绸衫,没有刻意让衫子上绣金钱以为俗,脚上套着舒适的布鞋,没有刻意穿布衫旧鞋以为脱俗,他没有佩剑,身上也没有散发凌厉的剑意,负着双手,就像是临康城里的寻常人,从内到外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叶苏雪山气海皆毁,眼光犹在,只是看柳白一眼,便知道这位世间第一强者,竟是又有提升,而且完全无法看出来他走到了哪一步。
世间最高的孤峰,很难再长高一寸,柳白却做到了,叶苏知道这肯定与青峡一战有关系,所以才会说柳白应该感谢君陌。
青峡一战,是人间剑道的巅峰,剑圣柳白、书院君陌、道门叶苏,便是这场巅峰之战的主角,他们便是人间剑道最强的三人。在这场巅峰之战里,叶苏变成了废人,君陌断臂亦断了修道路,柳白亦是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不愧是举世公认的最强者,最早恢复境界,甚至还有所突破。
柳白说道:“朝小树去剑见过我。他这一生没能踏进书院,道缘中断,只在草莽里混迹,终究走的不是正途,在剑道上永远无法攀至巅峰,比起十余年前的你也颇有不如,但此人气度洒脱不凡,在生死前无惧,在失去前无悔,一生随意守心而行,我观其言行有所得,所以离了剑。”
叶苏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君陌之外,还有这个缘故。
柳白继续说道:“数年前,我把朝小树的剑留在了剑里,其后被前任裁决借给了亦青,亦青被宁缺所伤,于是我借了把剑给叶红鱼,让她杀了裁决,这是我最快意的一次借剑。去年夫子在荒原上把我的那把剑借去,屠龙杀神,这则是我最光荣的一次借剑,此番书院让朝小树向我借剑时,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喜欢这个人,也因为夫子曾赐我荣光,这是我最心甘情愿的一次借剑。”
叶苏走到窗前,给他倒了碗水。
“我借出的第一剑杀了裁决,第二剑斩天,第三剑斩的必然也是名动八方之辈。借剑便能杀人,那我自己这把剑又该去杀谁?”
柳白微笑说道:“借把剑便能杀人,我自己这把剑又该去杀谁?我此次出关,环顾四野,不见轲浩然,亦不见莲生,夫子已然登天,观主成了废人,君陌尚未解脱,你于陋巷传道,还有谁值得我去杀?”
叶苏猜到他要说什么,说道:“你会死的。”
柳白说道:“剑者,孤且直也,宁肯折断,也不应在墓中生锈。”
叶苏拿着水碗,沉默片刻后说道:“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柳白说道:“长安太远,除了君陌,我这些话便只愿说给你听。”
这番话只有君陌和叶苏才有资格听,所以他离开剑后来到临康城,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你做的这些事情,你对黎民传的道,不为昊天所容,不为道门所容,即便观主也不会容你,我此番离去,大概便不会再回,没有我的庇护,你只能变成这片街巷污水里的腐尸,所以我来劝你去书院。”
叶苏说道:“某人曾经说过相同意思的话。”
柳白说道:“看来宁缺真的已经离开了长安,想来数日后的桃山,想必会非常热闹,如此热闹,怎能不去看看?”
叶苏沉默片刻后说道:“或者真的很热闹。”
柳白说道:“你师弟就要死了。”
叶苏说道:“若得方便,请帮我带封信。”
柳白说道:“方便。”
叶苏说道:“希望不会影响你问道。”
柳白说道:“不会。”
叶苏把一张写好的信纸递过去,真诚说道:“祝你得见大道。”
柳白说道:“我要见大道,大道必然要见我。”
说完这句话,他才从叶苏手里接过水碗,没有饮,随意洒到地面上,然后大笑三声出铁屋,负手而行,不知将去何处。
叶苏看着地面慢慢散开的水渍,知道这便是提前的凭吊。
世间已经没有谁值得柳白去杀了,那么当他决意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心意,叶苏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精神,他只想皮皮能够活着,然而如今的他没有能力做任何事,除了写一封信。
…………一封信经由秘密渠道送进了裁决神殿。之所以说是秘密渠道,那是甚至就连裁决神殿里的人,都不知道这条通道是谁的,通道的那一头通向哪里,当裁决司的黑衣执事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遁着线索开始倒查时,西陵神殿崖坪上死了三个人,裁决司的刑罚再如何恐怖,也不可能让死人说话。
这封信的封皮上画着一柄剑,写明要由裁决大神官亲自拆阅,裁决司的执事们早已对墨玉神座上那个女人敬畏到了骨子里,哪里敢自行其事,更不敢让别的神殿知道,悄无声息把这封信送到了神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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