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天渐湿热,青砖砌成的井沿却有些凉快,宁缺坐在上面便不想离开,手里挥舞着菜刀,眉飞色舞讲着。
桑桑把衣服晾到绳上,在围裙上把湿手擦干,然后走回墙边,拾起漆笔,把最后一块漆完,问道:“怎么打死他?”
宁缺离开井沿,走到她身旁,指着墙边一个东西说道:“先打,然后让他死。”
桑桑放下漆笔,回头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
墙边那东西是个有底座的木头人,宁缺亲手雕的,桑桑在面上漆了一层厚厚的黑漆,木头人头上顶着一口小黑锅。
“要打死一个人,首先要打到他的身体,就是说要先破防。”
宁缺用菜刀指着那小木头人说道,然后他把菜刀横了过来,在小臂上用力划了一道,片刻后,只见手臂上那道白色的刀口里隐隐渗出血丝。
“我继承小师叔衣钵入魔之后,身体强度已经变得很不可思议,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夏侯是魔宗强者,可以想像他的身体强度有多大。”
他把割伤的小臂伸到桑桑眼前解释道。
桑桑盛了一瓢微凉的井水,把他手臂上的血丝冲洗干净,然后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替他细细包好。
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宁缺在继续自己的分析:“夏侯叛出魔宗,投靠昊天道门,成了西陵神殿的客卿,神殿为了帮助他掩饰自己身份,说不定把武道修行的秘法也传授给了他。”
“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
他看着小木人身上的黑漆,说道:“夏侯能够用念力调集天地元气凝于体表,这层防御,就像是木上身上这层漆。”
“最麻烦的还是他身上的盔甲。”
宁缺用菜刀敲了敲小木人头顶那口小黑锅,迸迸作响。
“我大唐帝国四大将军的盔甲都是书院做的。夏侯身上那件同样如此,是黄鹤教授做的设计,四师兄和六师兄联手打造,虽然不见得有许世身上那件厉害,但同样非常强大。”
“盔甲,护体真气,加上魔宗强者恐怖的肉体,这便是三层保护,不分日用夜用,重叠起来,我想就算是元十三箭都无法射穿。”
桑桑听不懂日用夜用、三层保护这种没品兼无趣的笑话。
她愣了愣后,想到书院的态度,担心说道:“暗杀帝国大将军……就算是书院也不会同意你做这种事情。”
宁缺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暗杀?”
桑桑问道:“为什么咱们不把夏侯与魔宗的关系揭穿?”
“我答应过大师兄,不把夏侯的身世告诉别人。”
宁缺稍一停顿后,说道:“包括他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
桑桑不解问道:“但你告诉了我。”
宁缺说道:“你又不是别人。”
桑桑点了点头,说道:“那倒也是。”
片刻后,她又想起一石居那场书帖拍卖,说道:“夏侯这件事情都没办法解决,少爷你何必要去得罪那个南晋太子?”
宁缺不知道该怎么向桑桑解释,他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当时只是听着那名南晋太子想买鸡汤帖去讨好书痴,自己便无来由地感到恼怒。
“以前我们眼中,修行者是什么?”他很巧地转了话题。
桑桑想了想小时候在渭城时和宁缺的谈话,想起那卷已经被烧掉的太上感应录,说道:“那时候我们眼里修行者就是神仙。”
宁缺说道:“那么我现在就是神仙,我们就是神仙。”
桑桑开心地笑了起来。
宁缺笑着说道:“我连大唐太子都不怕,还怕什么南晋太子。”
桑桑提醒道:“大唐没有太子。”
宁缺笑容渐敛,叹息说道:“这又是件麻烦事。”
…………书院后山,打铁房后的清溪,大水车下。
宁缺和四师兄、六师兄三人蹲在溪畔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六师兄把手中那个黑糊糊的铁东西举到阳光中。
宁缺和四师兄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移。
那是一个类似小酒壶的铁制物品,上面刻着很多道纹线,那些纹线深刻入钱,大部分笔直,看不出有什么深意。
六师兄用粗壮的手指摸着小铁壶的刻纹,说道:“足够均匀。”
对于像六师兄这等铸造大匠来说,肉眼无法看清楚的厘毫差距,却无法逃出手指的触摸,当他手指判断那线条是均匀的,那么必然是均匀的。
“这些刻纹把铁壶的面积切割成了六十四块,无法做到完全相同,但也已经是足够接近,尤其是刻纹深度和曲面承力,可以保证暴裂之时的均匀态。”
四师兄从身旁拣起一根树枝,指着小铁壶说道:“小师弟的想法听上去极有道理,但昨夜用火药试过,却没有任何效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刻线再加深几分,或许这样才能保证能够能崩开。”
六师兄摇头说道:“如果刻线再深,铁壶材料的内应力便会被破坏,结构疏散,一旦崩开,也不过是个爆竹。”
宁缺犹豫片刻,问道:“要不然用真的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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