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鱼相信观主远胜书院,尤其是宁缺主持下的书院,她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杀死自己和兄长,对现在的道门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是现时的利益还是更深远的那些影响——所以她才有胆魄选择退让,选择放弃很多,选择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什么都不做,以求双方能够冷静看待彼此。
然而暮时的谈话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夜空里的月辉正在耀眼,崖坪上她曾经以为出现过的那些沉默的同意,忽然间消失不见,掌教为了杀死她来到裁决神殿,紧接着海到了,最后中年道人也到了——这三个人或许都不知道彼此会来到这里,却聚集于此地,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杀她。
叶红鱼蹙着眉,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两道有些清淡的笔触,疑惑无法解决,震惊无法释去,但现在没有时间继续思考。
——看着裁决神殿里的三个人,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如果宁缺在场,自然能看懂,那是她遇见强敌时的反应:警惕缜密但不失信心,遇见真正的强者而兴奋,然后她会施展出最强硬的手段战胜对方。
在过往的修行岁月里,她曾经数次流露过这样的眼神,比如遇见宁缺时,但她眼眸真正最明亮的那一瞬,出现在青峡前,当她面对君陌的时候。
今夜,她的眼神也异常明亮,甚至要比数年前在青峡更明亮,因为她此时面对的三名敌人都很强大,都能与君陌相提并论。
西陵神殿掌教,五境之上的天启强者,熊初墨的前缀很简单,但这不意味着无趣单调,只意味着恐怖——逾过知命境巅峰的门槛,修行便进入另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层次,叶红鱼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正面胜过熊初墨,如果能——光明祭后的这几年,不管观主如何,她只怕早就将其人杀了。
海,来自南海,六百年前分裂西陵神殿的那位光明大神官之后,神术造诣当世前三,与西陵神殿本宗同道而不合流,境界高深莫测,乃是真正的知命巅峰,就算单独与叶红鱼做战,也必然不落下风。
熊初墨和海,毫无疑问是西陵神殿现在地位最高、境界最恐怖的大人物,与二人相比,此时站在裁决神殿门口的那位中年道人,则显得非常普通。
然而他才是真正让叶红鱼感到警惕,甚至隐隐觉得道心有些微寒的对手。
中年道人站在殿门口,什么都没有做,却仿佛把裁决神殿内外隔绝开,在这段时间里,叶红鱼用了数种手法想要通知下属,都完全失效!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道人,绝对不是一名真正普通的道人。
观主当年被夫子逐至南海,那些年的知守观,便是由这名道人主持,在道门里的地位不跌不堕,他怎么可能普通?
熊初墨,海,中年道人……
这样的三个人,世间哪里都可以去得,什么人都可以杀得。
便是余帘遇见了,或者也要化蝉遁入雪林深处,便是大先生遇着了,也要布带轻飘,先行远离,便是酒徒、屠夫或讲经首座,或者都可能被这三人杀上一杀。
叶红鱼默然心想,自己如何能胜?
裁决神殿里一片死寂,黑色的石壁上,夜明灯散发着极柔美的光线,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些明珠变得明亮起来,是受了什么激发。
熊初墨、海、中年道人沉默而立,在远端、中麓、近处,把神殿占据,气息布满天地之间,将这片数千丈的巨殿完全封死。
空旷的神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走下露台,来到墨玉神座之侧,轻轻抬起手臂,落在微凉的玉座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望着中年道人说了一句话。
“昊天会给信徒选择的机会,或者解释。”
中年道人没有说话
熊初墨有些惘然,他虽然贵为神殿掌教,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局势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想激怒叶红鱼,再趁机杀之,为什么观主却派了海和中年道人来帮助自己?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解释。
叶红鱼看着他,无情绪说道:“我始终想不明白,像他这等俗物,为何能够修至五境之上?昊天难道瞎了眼睛?”
中年道人神情肃然说道:“掌教强大,在于天真。”
叶红鱼微微挑眉,嘲弄说道:“天真就是幼稚?”
中年道人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说道:“道法万千,修至最末,还是要求个天真烂漫,归于本心,或者幼稚,甚至残忍,并无关联。”
“天真烂漫……”
叶红鱼若有所思,看着熊初墨说道:“从身到心都烂成了腐泥,愚顽不堪,信仰所信仰的,听从而不怀疑,这种天真也会带来强大?都说陈皮皮之所以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难道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中年道人想了想,说道:“皮皮乐天而知命,想来不同。”
叶红鱼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不管这些天真或者愚蠢的人如何知命,我只知道观主说把他的命给我,现在却似乎将要反过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