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
咝咝!
雾气趴在地上,缓缓地蠕动。
地里湿滑,一个红衣的带帽稻草人,正孤伶伶的站在田边。它的双手被绑在架子上,一直僵硬地摊开,一动不动背对路面。
突然有人朝稻草人呼喊:“这位大哥,何处有酒家?”
一道身影从雾气中撞了出来。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身量削瘦的灰衣道人。他面色如纸,眉眼如画,俊俏的很。
只是他正骑在驴上,身子摇晃,弱不禁风,露出一副虚不受补的气色。
好在余列的兴致还不错,他拢着手,当在瞧见路边的稻草人后,当即招手大呼。
稻草人闻言,当真抖动了一下。它伸出一根手指,往西边点了点。
余列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朝着稻草人拱手:“多谢,贫道正急着赶路。”
话说完,余列立刻踢了踢坐下的白驴,迅速的往稻草人所指方向赶去。
等他走后,一阵风刮过!
稻草人扛不住,吱呀转了半圈,方才露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形。
原来稻草人不是稻草塞成,而是一个活人被剥了皮,开了腹,拔了舌,钉在木架子上。
土路上,余列骑的驴也不是活驴,而是头纸驴。
驴的身子漆白,浑身湿漉漉,用朱砂画了张似笑非笑的长脸,它走在路上,正一晃一晃的。
有人指路,余列也就不用再沿着土路兜兜转转,他跨着驴,敛着声,从田地上直接飞纵,只留下沙沙的声音。
天昏的快。
余列没走多久,四下就已经昏黑,让人更觉得湿冷。不过当他转过一个山坳时,眼前霍然开朗,出现了灯火。
火光灿烂,一根根火把插在山丘上,明晃晃的,如同一条赤色的火龙在呼吸,鳞甲耸动。
余列没有沿路走,他一拍坐下的纸驴,擦着坡儿向前。
未上山顶,就有嘈嘈切切的声音出现在余列的耳中。
锅碗瓢盆叮当响,桌椅挪动,还有人在吆五喝六,推杯举盏。
酒香、炭香、菜香等各种味道,也一并的灌入余列鼻中,让他还没有走进,就感觉身子一热。
余列也起了兴致,他跳到山顶上,立马见到一个个披衣带帽的身形,有草帽、有斗笠,正在山丘顶上忙碌着,还有小孩满地的跑动,追逐打闹。
一个黑衣孩童正杵在路口,恹恹的守着铜锣。
余列招呼那黑衣孩童:“小哥,你怎么不去吃席?”
黑衣孩童被突然出声的余列吓了一跳,对方没有瞅余列,立马就敲锣又叫唤,尖声:“开席了开席了!”
见别人招呼自己,余列大笑下驴,大跨步的往前头挤过去。
一方简陋的讲坛出现在他的眼中,中央有偌大的篝火堆,四下黑压压的,但是篝火附近光色灿然,热烈欢腾。
讲坛上摆了蒲团,正有个衣冠正襟的老者盘坐着,嘴里塞满食物,低头咀嚼不停。
在讲坛后还有重重的人影候着,个个手里都托着盘子,瓜果满盘,身影也一抖一抖的,或许是在闲聊,被逗得乐不可支。
余列瞥见这一幕,仿佛瞅见了前世见过的皮影戏。他见没人来招呼自己,就继续往前面挤。
进入人堆中,汗臭逼人。
好在余列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上去后,同桌的两个人都扭头看他。一个是老汉,长着山羊胡,嘴里嚼着菜帮子;另一个面皮蜡黄,正咧嘴吃着酒。
老汉边嚼边说:“山君酒会都要结束了,客人为何现在才来?”
面皮蜡黄的人则是热情替余列招呼:“有新客来,上菜上菜!”
“雾大,找不着路。”余列朝着两人拱手,歉意说:“来迟了。”
老汉说:“不迟不迟,明日还有。不过现在就只有一些瓜果了。”
话说完,有人从讲坛后面走过来,端出了托盘,送到余列的跟前。
捧盘的人颤声说:“道长!慢用……”
托盘上刷着红漆,喜庆。上面的酒食也喷香扑鼻,顿时将余列从汗臭中抢走。
余列一低头,看见了盘中花花绿绿、姹紫嫣红的瓜果,极其赏心悦目。他怡然的道谢:
“劳烦了。”
桌上的三人把酒言欢起来,余列吃了几盏酒,脸是越吃越白。不过没有过多久,真如山羊胡老汉说的,酒会就要结束了。
讲坛前的篝火没人添柴,很快就黯淡下去。
讲坛上的衣冠老者也停口,正慢条斯理的剔牙齿。
同桌的两人都戳了戳余列,低声说:“看,山君正在看你,你今日来吃酒,带了贺礼没?”
余列抬头看过去,发现衣冠老者果然正看着他。对方拂动宽袍,摇头晃脑,拗口的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余列顿了顿,暗想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吃酒席确实都要随份子。他今天是贸然前来,还是随个礼比较好。
见主人家也招呼自家,余列便点头,乐意说:“然也!既然是山君开宴,贫道自然有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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