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有大胆之人妄议,说……说苏松大灾,人如草芥,此时去采买秀女,实是落井下石,教人寒心。”
朱棣冷笑起来。
他背着手,骂道:“朕有一个好儿子,还有一个好儿媳啊!”
徐皇后在旁听得清晰,蹙眉,忙上前劝解:“陛下何以这样轻贱自己的骨肉?”
朱棣怒道:“若非平日纵容,何至如此?”
徐皇后道:“是非曲直,又怎么能偏信?”
朱棣此时真是给气得有些心口疼:“这样的事,一查便知,还假得了?上千秀女啊,他说招揽就招揽,他眼里还有朕吗?现在只是太子,就奢靡到这样的地步,苏松的百姓若知,岂不齿冷?”
“他娘的,他皇爷和朕的好处没学到,竟都将建文那混账的东西学了个干净,将来祸我家者,必此子也。”
朱棣的脾气,本来就很火爆,尤其是做了皇帝之后,便更加严重了。
说罢,朱棣道:“来人,朕要去东宫,给朕准备仪驾,朕要亲去东宫收拾这个不肖子。”
徐皇后一言不发。
亦失哈已是胆寒,突然感觉山雨欲来,斜看了花不乐一眼,眼底深处不由得略过一丝锋芒。
亦失哈从不牵涉储位之争,两个皇子之间,他一向是一碗水端平,可花不乐的‘胆大妄为’,无疑是手底下某些宦官想要孤注一掷,富贵险中求,这引起了他极大的警惕。
就在宫中在张罗的功夫。
徐皇后嫣然一笑,而后挥退了宫娥和宦官,一面给朱棣系着玉带,一面含笑道:“陛下息怒,若是太子真这样,陛下是父亲,管教是应当的。”
朱棣气过了,脾气倒是慢慢平复下来,只是痛心地叹息道:“他学不到朕的一半啊。”
徐皇后道:“不过……陛下,这毕竟是咱们的家事,陛下若是想去看自己的儿子,何须这样大张旗鼓呢,外头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呢,依我看呀,还是轻车从简为好,就像咱们一家子人在北平时一样,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不好吗?再者说了,再过两三日便是万寿节,陛下大寿在即,普天同庆之时,陛下何必这样不痛快。”
朱棣骤然明白了徐皇后的心思。
朱高炽是太子,他若是带着仪驾去东宫收拾这个儿子,那么父子不和的事,便算是人尽皆知了。
而徐皇后想要息事宁人,希望此事先关起门来解决,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但是不能伤了储君的脸面,如若不然……真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太子威信扫地,就算想不废黜也不成了。
朱棣不甘心地瞪徐皇后一眼:“你呀,总是惯着他们。”
徐皇后道:“臣妾也陪陛下一道去吧。”
这话……一说,朱棣心里只有叹息,徐皇后若是同去,这不但要给太子遮羞,而且连老子打儿子也打的不痛快了。
徐皇后伸出手,轻轻握着朱棣,便再不发言,只等朱棣的意思。
朱棣终究叹道:“同去吧。”
朱棣与徐皇后轻车从简,只带了亦失哈和花不乐,还有几个护卫成行。
抵达东宫所在的春和宫。
朱棣与徐皇后的车驾一到,这外头的侍卫见状,忙是上前行礼。
朱棣只扫他们一眼,没有理他们,携徐皇后入宫。
这一路过去,居然少见宦官和宫娥。
朱棣有些奇怪,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朱棣终究心头还有着火气,便忍不住骂道:“哪里还有东宫的样子,不能治家,何以治国?”
徐皇后默然无言。
一直进入深处,远远的……便听到稀里哗啦的木头吱吱呀呀的声音。
朱棣越发奇怪,眼睛落在几处大殿处,而外头,则见几个宫女在忙碌,抱着纱布出来。
朱棣道:“却不知又在弄什么名堂。”
他感觉那道气还堵得难受呢,只恨不得立即见到太子朱高炽,狠狠收拾一顿。
徐皇后却眼眸子有些恍惚,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待进入了大殿,便见到了一幕离奇的场景。
许多宦官和宫娥正忙碌着,一张张的纺纱机排列,一个大殿里,竟是数百个宫娥,她们正尽心地纺纱,显得一丝不苟。
朱棣:“……”
徐皇后一脸诧异,她是纺过纱的人,不过却从没见过这样大规模纺纱的场景。
朱棣忍不住骂道:“看看,这就是东宫,这像什么样子。”
只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却下意识地落向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太子妃张氏。
只见张氏坐在角落里的一处纺纱机那儿,身边几个宫娥和宦官围着她,她只穿着一身布衣,此时正聚精会神,细心地检查着宫娥们刚刚纺出来的纱料。
朱瞻基则是搬来了一个小锦墩,趴在一旁的工作台上,很乖巧的样子。
朱棣怀疑自己看错了。
徐皇后也不由的微微一愣,她的这个儿媳……显然朴素得连他们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里嘈杂,所以这几人进出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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