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年节过去。
今年是戊辰龙年,天下依旧有三个年号,大元至元五年、宋咸定九年、唐建统四年。
战乱还未停歇,但似乎已经隐隐趋近于尾声。
就像是几个汉子打仗打到精疲力尽,或许都要停下来休息,或许其中某一人能咬咬牙,在体力耗尽的边缘将对手先结果了。
正月初六。
天一亮,张弘道、董文用、王愕、王恽等人再次赶到了李瑕的大帐外。
「陛下在吗?」
张弘道脚步匆匆赶来,语气有些急促。帐外的守卫应道:「陛下正在见郭相公。」「又在见郭相公。」
张弘道小声嘀咕一句,见那守卫没拦自己,还是大步进去。
帐中,只见地毯都已经被郭守敬掀开了,李瑕还用剑在地上掘出了一些泥土,郭守敬正捧着土壤在解说着什么。
「雪一化,地里就得挖好水渠,否则便容易内涝......」
「陛下!」张弘道上前一抱拳,道:「元军反攻保定了,今日......」
李瑕抬了抬手,先向郭守敬道:「你去办吧。」
「臣领旨。」
待郭守敬先退出了大帐,董文用便上前道:「陛下这几日都在接见若思,问的是屯田之事吧?」
「不错,董卿也有高见?」
「屯田是好事,臣只是疑惑,如今就开始在北方屯田,一则远水解不了近渴,二则还有被元军糟蹋的风险。」
「你觉得不太妥当?」李瑕道:「现在播了种,至少还能盼着夏收、秋收。」
「臣并不反对此事,只是担心三四月的军粮尚且不足,如何等到七八月?」
李瑕笑了笑,道:「军粮的事再想办法。朕只先说一点,你若是忽必烈,等到五六月,眼看唐军收成在即了,是何心情?可着急?」
「陛下英明。」
董文用本就不反对屯田,只是觉得别的事更急。提醒一句也就是了,很快便转头看向张弘道。
张弘道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在李瑕面前。「陛下,这是今日射到臣军中的箭信,有上百封。」
信是由汉文写成的,李瑕只看了两句,目光便转而看向落款处。
落款却是张柔,还盖着其大元蔡国公的大印。
至于信的内容,则是以张柔的语气痛叱了张弘道的不忠不孝,并言他已率大军前来收复保州,要求保州军民迷途知返,复归大元。
「陛下,这必然是元军的伎俩。此信绝非父亲手笔。」
「朕知道。」
李瑕还明白,对面的元将显然也知道收回保州不会这么简单,无非是兵临城下之前先乱保州的军心,同时也是一种挑拨。
~~
「据探马打探到的消息,这支元军已经抵达白沟,有两万余人,虽然挂着张柔的大旗,实际上的主帅其实是奥鲁赤。」
「奥鲁赤这个名字诸位将军也许都没有听过,但他在蒙古军中地位不低。」
军议上,林子出列,环顾了诸人一眼,开始说起来。
「奥鲁赤的祖父是铁木真的前部先锋,奥鲁赤的父亲则在木华黎死后接任行省蒙古军万户,领兀鲁、忙兀、怯烈、弘吉剌、札剌儿等五部蒙军。要知道,这五部是蒙军中最骁勇的部落。」
林子说到这里,转向李瑕,又道:「陛下,说来,他还与陛下有杀父之仇。」
「是吗?」
「奥鲁赤的父亲曾随蒙哥征蜀,死在钓鱼城之战中。」「不记得了。」李瑕道,「没听说过。」
「是。」林子再次转向诸
将,道:「总之,此人虽声望不彰,却是五万户都元帅。」
将领中便有人嗤笑了一声,低声道:「蒙古的万户比牛毛都多。」
「......「
李瑕听着他们议过了军情,最后看向张弘道,问道:「你领骑兵北上迎击,挫挫元军的锐气,可有信心?」
张弘道犹豫了,没有马上回答。
史杠遂问道:「陛下,何不据城而守?」
「不守,现在是朕北伐,不是忽必烈南征。」史杠一愣,默然退下。
其实李瑕有很多原因,比如守城被元军看在眼里会显得像示弱,一示弱,元军骑兵就会有信心起来,放肆袭扰,只有在野战中击败元军几次,才能让他们老实点;比如保州才归附,要是转眼就被元军打到城下,对民心士气影响很大;比如还会耽误屯田事宜;何况野战又不是打不过。
但原因再多,李瑕反正没必要与史杠说,犯不着。他再次看向张弘道,又问道:「有信心吗?」
「臣,不怕对阵奥鲁赤。」张弘道犹豫着,缓缓开口,道:「臣担心的是,他以家父扰乱臣......」
「过来。」李瑕招了招手。张弘道便走上前。
李瑕道:「忽必烈本可以直接杀了张家,却还是用了这些把戏。」
他扬了扬手里那封来自张柔的信。
「可见,忽必烈很想夺回保州、想安抚汉臣之心。而朕已遣使告诉他,会拿很多蒙古宗亲来换张家。明白吗?到时不管他们怎么威胁你,都不会真的动手杀你爹。反倒是,你只有击败奥鲁赤,让忽必烈明白武力收回保州不可能,他就会答应这场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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