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荻早早醒来,想到昨夜酒后的言语,不由懊恼自己疏狂,好在就算出丑也是在至交好友面前,没丢脸到外面去。
她换了官服,向衙门赶去。
江府就在长安钟楼以东的桉板巷,再往东不远有家石记泡馍,再往北有家胡记臊子面,面馆前数十步便是秦王府。
因秦王府太小,周围的一大片房屋已被买下来作为官廨。
偶有一两户人家不愿卖屋的,倒也无所谓,比如文报局与大司农司之间便隔着一户人家,已在此间住了上百年了,住的是个老员外,每日在门中支张凳子与官员们说他祖上在唐时当过官。
江荻如今在磨勘院,任功考郎中,做的是审记各州县户口、两税等事。
她算是位高权重了,若依宋廷官制,磨勘院往上便是三司,三司主官只亚于宰相,称“计相”。
一女子在这个年纪任官到这地步……其实历代义军中就有很多。
但李瑕若能成事,那就很厉害了。
如今在秦王治下为官的,基本都能算是元从,彼此都很熟悉,上衙时少了些肃穆,多了些亲切。
“江郎中来了,听说令尊要调回长安任知府了?”
“是吗?我都未曾听说过。”
一路打着招呼,才进磨勘院,却见严云云正领着一名五十多岁的小官过来。
说是小官,因他穿的一身绿色的官服。
但其人风采气度不凡,官威比她爹江春都大得多。
“给你麾下派一属官,秦九韶,到磨勘院任主簿。”严云云随手引见道,“这位是功考郎中江荻,你暂随她做事。”
“见过江郎中。”
秦九韶一行礼,江荻便感到有些棘手,一个年纪、名望、才干都远胜她的下属被调过来,其实是官场上最麻烦的事。
她连忙应道:“不敢担。久闻秦公大名,往后多多指教。”
“江郎中唤我的字‘道古’即可。”
秦九韶抚着长须,眼神里分明还带着倨傲,偏又不得不笑,又道:“一定任凭驱使。”
他当然很不高兴,觉得屈才。
哪怕谦逊一点,他也能自称一句“千古高才”,在宋廷被贬,那确实是得罪了太多人,还能接受。
李瑕算什么?一个反贼,且正是用人之际,烧高香才能碰上他这么一个大才,居然先是打发到成都为营建之事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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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建言献策,被调到李瑕身边,鞍前马后随同巡视地方大半月作为考验,居然只封了个最小的官。
但也唯有谦逊谨慎些,才能再得重用,否则回成都继续出力不成?老不以筋骨为能。
……
严云云之所以亲自送秦九韶上任,其实是看中了他的才干,想着往后把他调回来。
只是李瑕认为这人的脾性还需要磨一磨。
调到一个年纪轻轻小女子手下算得上是折辱,好打一打秦九韶的傲气。
另一方面,反过来也是对江荻以及磨勘院官员们的培养。
大清早安排完此事,严云云遂往秦王府见李瑕。
李瑕每日还是早早起来锻炼,之后在大堂上处理公务,幕府近臣若有事商议,只要过去即可。
若类比临安,他这有些像是更随意而高效的小朝会。
严云云与关德禀报一声,过了一会便被领上堂。
堂上正在商议的也不是什么秘事,是奚季虎正在提议以考试选拔人才。
“……如此,王上足可与临安昏君争士人之心。”
李瑕如今其实还缺大量的官员,选拔人才既可以收买天下人心,也可将地方上的官员汰换成心腹。
这事本就是李瑕想做的,难题在于如何实施,遂让奚季虎去拟个详细章程。
接下来谈的依旧是关中的水利,所需的预算,诸人已大概估算了一遍,最后由李冶呈上了一封公文。
李瑕看过之后,招严云云上前,问道:“你看看,我们有这份财力吗?”
“若是征七县百姓的徭役,一年内勉强能凑得出。”
征徭役自然是不付工钱的。
虽说兴修水利是造福于关中百姓,但李瑕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们与百姓说好的不征徭役,不可出尔反尔。”
说罢,他转向李冶,问道:“敬斋公以为,我们可到了能发行纸钞之时?”
以目前李瑕施政的经验来看,他认为相比于直接征底层农夫的徭役,不如发行纸钞,再雇佣劳工。
一则以工代赈,可招揽安置更多的流民;二则还可推进纸钞的发行;二则税收不至于马上摊派在贫苦人家头上,发行钱钞相当先向有购买力的人户隐性收税。
问题在于眼下的时机是否适合。
李冶头也不抬,白了李瑕一眼,端坐在那沉思着。
“容老夫想一想,拟好详折再启禀王上吧。”
这不是小事。
相比而言,不得不说忽必烈的中统交钞十分了得,只看那无比充足的准备银,李瑕眼下就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
一桩桩事务就这般处理着,进展并不快,要摆到这里来谈的本就属于较大的难题,需要商议、调查、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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