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姐夫的眼神未免太好了!
天微微亮时,裴锦之、裴旭之一行人便带着从乱葬岗附近挖回的棺椁又回到了昌松镇。
楚北深与易随风父子只带了一个昏迷的乌古烈轻装简行,比他们早一步到,已经在那间荒废的宅子里等着他们了。
一夜未眠,所有人都狼狈不堪,身上或多或少地沾染着血渍,大部分是敌人的血,也有人受了些轻伤。
可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在这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下,似乎都感受不到疲惫与伤痛。
连这宅子里的空气都似染上了淡淡的硝烟味以及血腥味。
裴锦之环视沈参将等众将士,含笑道:“大伙儿都辛苦了,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再早些回去休息。”
“明早我们就启程!”
“是,少将军。”沈参将等众将士齐齐地抱拳,压着声音应道。
气氛一松,庭院里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退下去了。
昨夜这一战惊心动魄,这些将士们把后背交给彼此,联手作战,短短一夜之间,就让来自南境的赤麟军与夜影军以及西境军的这些残部都熟悉了起来。
很快,众人便如潮水般退下了,庭院里空荡荡的,而屋内也只剩下了裴锦之、裴旭之、楚北深等七八人。
沈参将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的疑问。
想问靖南王府怎么会愿意将赤麟军借给裴锦之,想问楚北深怎么活了过来,想问江鸣志怎么会变成乌古烈……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沾满黄土的棺椁时,又觉得这些问题都不甚重要了。
庭院里的花木在晨风中簌簌作响,愈显萧瑟。
周围渐渐地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是敛息屏气,要么看着地上的棺椁,要么看着裴锦之身上的那个包袱,麻布包袱微微地勾勒出头盔与头颅的轮廓。
空气沉甸甸的,近乎凝固。
晨曦斜斜地洒进屋,在裴锦之的肩背上镀了一层迷离的光晕,身姿挺拔的青年一半笼于光下,一半在屋内的阴影中,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与悠远。
他的眼眸里映着曦光的碎影,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悲凉与凄楚。
裴锦之不说话,其他也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哀悼着。
片刻后,如石雕般站在原地良久的裴锦之终于动了。
他将那个裹着头颅的包袱交给了裴旭之,倾身亲自将棺盖打开。
一股不可言状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时隔三月,棺椁内那具缺失了头颅的尸体已经腐烂成了白骨,战袍、盔甲以及短靴松松垮垮地铺在枯骨上。
“大伯父……”裴旭之眸中再次浮现泪光,眼前一片模糊,心中一阵阵难忍的疼痛,那是一种撕裂般的痛。
裴锦之却面不改色,轻手轻脚地将棺盖放在一边。
裴旭之在棺椁边跪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袱。
堂兄弟俩默契地开始为裴渊收殓尸身。
裴锦之不是第一次为人收殓尸身,五年前,长兄裴泽之战死时,他在父亲之前赶到西北,亲手为大哥缝合了尸身,换上新衣。
过去这五年,他也曾帮数之不尽的将士收殓过尸身,再惨不忍睹的尸体他都见过。
而今天,轮到了父亲。
裴渊的头颅被风干,躯干化作白骨,也就无法以针线缝合。
裴锦之早有准备,以钢针将父亲的头颅与躯干连接起来,又重新给父亲把乱发梳好,挽成发髻,擦去头颅上的脏污,再戴上了那个红缨头盔。
风干的头颅早就面目全非,与生前的样子判若两人,空洞的两眼仿佛两个黑窟窿般,两眼再也闭合不了。
裴锦之轻抿唇角,眼神沉沉。
他解下了头上的白色发带,将那发带覆盖在父亲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眶上,系上了一个结。
“爹爹,您该安息了!”裴锦之低声对着棺椁内的尸骨说。
父亲半生戎马,无愧于大祁朝,无愧于心。
裴锦之撩袍跪下,与裴旭之一起对着棺椁磕了三个头后,又亲自把棺盖合上了,严丝合缝。
当他起身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岳峙渊渟的裴锦之。
“旭之,”裴锦之转头吩咐裴旭之,“你先护送棺椁去岭南,我要带着江鸣志去一趟京城……”
裴旭之很想说他也要去,但终究咬住了舌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问裴锦之想去京城做什么,即便二哥对皇帝毫无敬意,甚至有恨,二哥也不会轻举妄动。
二哥要让皇帝亲口向天下人承认他错了,昭告天下为大伯父正名。
“二哥……”裴旭之想叮嘱裴锦之小心,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易随风略显惊慌的声音打断了。
“义父,你怎么了?头疾又发作了?”易随风一把搀住了脸色苍白的楚北深。
“……”楚北深一手扶着额角,另一手扶着旁边的茶几一角,眉心深深地蹙起,冷汗涔涔,似在忍耐着一种极致的痛楚。
“你昨天是不是没吃小姐姐给的药?”易随风又问。
“忘了。”楚北深理直气壮地答,话音未落,闭上眼就晕厥了过去,身子滑下。
易随风动作熟练地扶住了楚北深的身躯,让他靠着椅背坐在了一把圈椅上,又伸指在他的脉搏上搭了一下。
确信义父是用了龟息术,易随风放下心来,赶忙在楚北深身上掏了起来,嘴里嘀咕着:“药,药……义父把药放哪儿了呢。”
左袖袋里是好几封信。
怀里是燧发枪以及霹雳雷火弹的图纸。
翻了一阵后,易随风终于在右袖袋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小瓷瓶,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麻利地取了一颗药丸,喂昏迷的楚北深服下。
裴锦之步履无声地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几个信封上——楚北深此行去元帅府除了拿下江鸣志,还从密室中取出了几封父亲留下的密函。
裴锦之正要拿起其中一封信,目光却被下头另一张折起的绢纸吸引了。
一枚鲜红的朱砂印隐隐渗透纸背,那是祖父裴敬衍的印章。
这是……
裴锦之微微眯眼,两根修长如玉竹的手指将那张绢纸给拈了起来。
易随风给义父喂好了药,转过头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瞳孔翕动了一下。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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