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刑部的会审大堂里出来,晏珽宗觉得身上的太子蟒袍上都沾着那伙文官的唾沫星子。
今晚被抓过来审的是程邛道的一个堂侄,审着审着竟同主审官们吵了起来。
无非也是他死人不死嘴,嚷嚷着嘲讽起今天的主审官葛士松是“门荫入仕”,其父还曾自乞做过康王生母朱贵妃的丧仪上的挽郎才求得官位;比不得他曾科举连中过明经、书判拔萃和制科三科,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
挽郎就是在皇帝或是后妃、皇子帝姬、皇孙们逝世后,给他们的丧仪上牵引灵柩唱挽歌的少年郎。
别看这职位还比不得翰林院的一个小小修撰来的清贵,但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只有贵族或是高官子弟才可为之,亦是他们可以不用参加科举而获得资格做官的途径之一。
平常官吏想要攒够和他们一样的资历,得在地方上熬上五六年也不止。
这便是清流和权贵的差距了。
时人多有不屑之。
只是因为这些挽郎他们侍奉的皇室中人,士人虽不屑也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否则一不留神就叫人参了个藐视天家。
文清公丧仪上,皇帝也命挽郎们侍奉他灵柩牵引,这便是赐予他作为当朝皇后伯父的极大殊荣。
葛士松的祖母是本朝一位郡王的嫡长女。他也沾得上一点贵族的边。
未能科举入仕一直是葛士松心中的一块心病,如今叫程酂大剌剌说出来,葛士松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的。
一言不合,他摔下手中的案板就要冲过去和程酂打起来。
晏珽宗咳了一声,其余两位审官连忙拉住了葛士松。
他眉眼冷漠又烦躁:
“人都抓到了,乱本王也去平了,审不审的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若肚里真有点墨水,不如去写两封认罪书来,将程邛道晏投之罪传告天下!”
满堂立马静地针落可闻。
被绑在椅子上的程酂连声笑道:
“这起子连科举考都不敢去考的怂货,连一篇檄文都未必写的来!太子爷不如请我帮忙呢,只要您放我一命,我——”
晏珽宗回首冷冷瞪他一眼。
聒噪的蠢货。
他想起宫里的婠婠,命人去会仙楼买了一只烤得香喷喷的乳猪和两只烤乳鸽,又去芙蓉巷给她买了两壶荔枝水,满心欢喜地再度折身回宫去陪她用晚膳。
官宦之家的女孩儿未出阁前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说,因她们住的院落有好几重大门层层拱卫呈包围之势。
头一道的内门,只有那些千金小姐们身边有脸面的乳母、贴身侍女等人可以入内。
渐至二门,就是一些粗使婆子和一般的女婢可以进出。
宫里的规矩只会更严。
例如说,一般的宫女太监们伺候了一辈子、连帝后嫔妃们的寝宫墙角根儿都摸不着也大有人在。
离主子们的寝宫最近的一重院子,能走动出入也是需要脸面的、更是得主子们信任的奴婢太监们才可以获得的殊荣。
白稻米生平中一样能拿出去吹嘘的东西,那就是他是整个宫里两只手数的过来的、可以进圣懿帝姬寝宫伺候的内侍之一。
平常有事儿向帝姬通传一二、或是给帝姬送个什么东西,偶尔帝姬在房里头,他是可以进去直接同帝姬回话的。
太监们虽说算不得正经男人,可也不能算女人是不是?
帝姬又是皇帝未出阁的女儿,她的寝宫自然更加金贵,也不是什么奴才都能进去的。
除了白稻米之外,也就是他的师傅崔保城、皇帝身边的李茂安、皇后身边的宝荣还有跟在太子爷身边的首领内臣郑德寿他们几个脚下沾过圣懿帝姬寝殿里的一点尘土。
那也得是在帝后或是太子爷命他们送什么东西给帝姬的时候。
荣寿殿外有三重宫门,每一重之间都饰以大片的连廊、花木,以营造曲径通幽的神秘之感。
毕竟是帝姬住的地方,哪能叫随便一个路过的奴才就望见里头的规格布局?讲究人家精养女儿,越是叫外人看不见才越叫仔细、金贵。那些个官宦人家,大门里头第一间都是给儿子们住的,越往里头、外人走不进去的地方才是给女儿住的。
何况是皇家。
行至第二重门时,晏珽宗瞥见有个人影小步急行过来走到他跟前跪下了。
这地方一到了晚上有些黑,层层花木遮掩之下,一时很难看出有人停在这儿说话。
他垂眸瞥了眼,淡笑道:
“小稻子,什么事来回本王?”
白稻米哎呦一声抬手打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太子爷消遣奴才玩呢,奴才是小白子。”
他知道晏珽宗说的是前阵子他说自己改了名不叫小白子的事。
见晏珽宗不再追问,他赶忙说道,“奴才是见太子爷牵挂咱们殿下,故有些殿下的事来同太子爷说的。”
晏珽宗脚步顿住,似生出了几分想听的意思。
白稻米微挺直了几分腰背,“殿下今日睡到日暮时分才醒,醒来了一口水未用、一粒米也没吃,呆呆在榻上坐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忽地下了床就要去寻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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