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睡下后,华娘和月桂在外头忙里偷闲地聊起了天。
因为华娘是家世清白、皇后完完全全信得过的人,她也一心只向着婠婠,所以月桂便将婠婠和晏珽宗的事情隐晦告之:“华家姐姐,此事你听了之后……”
华娘大惊:“怎会如此?他是想造反吗!难道连皇后娘娘也压不住他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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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珽宗今晚来寻婠婠陪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她身边的婢女们对他态度出奇地——恭顺敬畏。
以前她们大约也猜到他和她的关系,知晓帝姬心中并不情愿和他纠缠,所以每次都是面上恭敬,实则暗地里只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但今天不一样。
桂姑姑看见他时候笑得格外和煦灿烂,就像昔日看着太子璟宗那般:“五殿下万安,可巧我们殿下今儿上午在皇后娘娘处、陪着凉国公夫人和柔宁郡主玩了半天,眼见是累着,下午时分便睡下了,现在还未起呢。五爷不若明日再来寻她吧。”
晏珽宗心下了然,知道她昨夜大约是真的遭了罪,于是便留她一个人睡着。
“既如此,本王就不扰她休息了。劳烦姑姑明早早些叫起她,本王有事寻她。”
桂姑姑客气地应下,见一旁的白稻米闲着无事,便给他使了个眼色:“小稻子,好好送送五爷。”
晏珽宗的脚步顿住了,回眸淡淡扫了一眼白稻米:“小稻子?你从前不是叫小白子的么?”
白稻米是个宦官,人虽年轻,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圣懿帝姬宫里的掌事大太监了。这个名号在主子们眼中或许只是随意赏给奴才们的一点褒奖,可大可小,随时可以撤掉。
但白稻米自己知道,他只要出了趟宫,满都城的达官显贵看见他都要客气应酬一番的。不为别的,只为身在帝姬身边侍奉,听多了帝姬和皇帝皇后主子们的闲话,他随意倒出点消息也够那些王公大臣们思量上三四天了。
例如,倘若帝姬随口说了句今岁想吃甜橘,皇后也随口应答了一句某地某地的甜橘最是可口,他若能把这句话传给哪个宗亲贵戚,底下的人便知道这阵子该拿什么去孝敬宫里的主子讨他们的欢心了。
白稻米能有今天,第一是他自己机灵能干,第二便是他有位好师傅,即帝姬宫中的前任掌事太监崔保城。
如今崔公公年老,得帝姬恩赐,在宫中领个闲差养老,白稻米只偶尔有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才去请教他师傅。
见摄政王问话,白稻米的腰立马深深弯了下去:
“回五爷的话,奴才从前是叫那个的,前两日才改了名字,因为冲撞了贵人的名讳,所以奴才从今往后便不叫那个姓了,只叫小稻米、小稻子、小米子。”
晏珽宗冷冷一笑,下一瞬就明白了他改名的原因。
不就是因为君婠的陶家舅母姓白吗!
假若日后帝姬出降陶家,白稻米肯定是要作为陪嫁一同跟着去侍奉的。
到时候人人一口一个小白子小白子的,那陶家的侯夫人白夫人听多了,还有往来的白家亲戚们也多,他们心中是何感想?
所以他的主子才在这时候给他改了名。
她想的倒是周全,晏珽宗原以为凉国公出了事,她必一心悲痛呢,没想到还有心思盘算那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婆家!
“你倒机灵,头抬起来,告诉本王,是谁想的好主意替你改了名字?”
白稻米额前噌地冒出一层汗,他匍匐跪倒在地,抬头仰望一身玄天色锦袍的摄政王,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思索,想着究竟该如何回答:
“回、回殿下的话,是……”
他该说是奴才自己的主意,还是该告诉晏珽宗,是圣懿帝姬的意思?
虽然答案是后者,但是白稻米心中明白,如果他说了实话,那么在帝姬那边他可就没脸混下去了!
正在这时候,华娘上前说道:“奴婢给五爷请安。这事儿是奴婢给他出的主意,帝姬听说了也未作他话,只是点了个头。”
“哦?多年不见华娘,你何时回殿下宫中侍奉的?”
华娘给他福了福身子:“前月奴婢出了孝,便往京中赶了,四日前才到宫里,想早点来服侍殿下。”
晏珽宗点了个头,大有为此事深究下去的架势:“方才听华娘说给小白子改名之事,不知华娘是觉得冲撞了宫中哪位贵人?怎么本王平日却未曾听说过。”
他觉得自己也简直可笑了,从前领兵在外收复失地的时候,每遇负隅顽抗者,那些俘虏降臣他想都不想便是直接坑杀,从来犯不着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多费心神。
即便是屠城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干过。
可是到了君婠这里,他就跟个多事的老头子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她随手做了一件事也让他心神难安,只怕她心中不在意他了。
宫里能有什么贵人?除帝后帝姬之外,一个宋妃、一个陈嫔,剩下的夫人美人等低位妃嫔还不够给帝姬看的,犯得着帝姬身边用了多年的奴才为她们改名?何况宫里也根本没有姓白的妃子。
华娘深吸一口气,腿脚发软:
“五爷恕罪,原不是因为冲撞名讳的缘故,是这年轻的小厮儿不记话、嘴里乱传。奴婢只想着我们殿下富贵已极,奴才们却一口一个白子白子的叫着,听着只怕……恐生不吉,索性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改了。只是奴婢家乡处的风俗,不想叫五爷见笑了。”
晏珽宗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原是这样。不过你也说了,我妹妹她富贵已极,又是天家骄女,区区奴才能影响了她的命格?这事本王做了主,让他不必改了,就如从前一般叫着。”
华娘跪地领命。
临走前晏珽宗又扫了白稻米一眼:“不过你若真担心身上染了什么晦气,本王再做主准你半个月的假,去宫中作法祈福的地方听那些老和尚念念经罢!”
直待他走出了荣寿殿,脚步声渐远了,桂姑姑、华娘、白稻米三人几乎全都瘫软在地。
月桂握住了华娘的手:“如今你知道了,咱们殿下常年被他这般欺辱,每每他一来,人人都提心吊胆!”
华娘粗喘着连连点头:“咱们殿下的事情,他也来指手画脚?!”
白稻米一边搀扶她们一边小声道:“多了,多了。难言,难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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