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期城中,袁军高层汇集一堂,虽然公孙珣放回了大量的被俘文吏与军官,使得此处人满为患,但气氛却比前几日兵败回来以后还要不堪。
“事情就是这样了。”堂中袁绍身侧,辛评手持一份卷宗,面色阴沉,正‘代替’尚在安平的逢纪主持着这次军议。“当此危难之时,咱们有三件事不得不处置……一个是白马贼发兵两翼,竟然是要包裹整个魏郡,将我们一并吞下;一个是鞠义这厮忽然反复,占据了邺城了;最后一个乃是从前二者引申出的事情,我军新败,人心沮丧,何以重振?而若不重振,又有什么法子去应对前两事呢?”
“所谓疾风知劲草,危难之时更见诚臣,大家都说说吧!”车骑将军袁绍衣着整齐华丽,颇显抖擞,却又不知为何微微扶额,此时待辛评甫一说完,其人便干脆催促,好像颇显不耐。
话说,疾风知劲草之语,乃是语出汉世祖光武帝刘秀,是他称赞功臣王霸的言语,彼时刘秀在昆阳之战后受到排挤,孤身北上河北,身侧颍川旧将纷纷离去,邓禹、冯异那些人或是提前出发去探路,或是尚未跟来,刘秀环顾左右,身侧萧索到极致,唯独王霸原本是在家休养的,此时却反而抛家弃父、孤身来随,而光武感动之余便对后者说出了这句话。
后来王霸以狱吏之身位列后汉开国功臣之列,世间公论,其人就是靠一个‘奉主以诚,事主以忠’而已。
至于这个时候袁绍用这个典故,一个是自比光武,不坠志气,提醒所有人他还是有资本和实力的,提醒将来的路还很长,他未必不能翻盘;一个是勉励所有人,这个时候是他最危难的时候,此时谨守臣节之人他是绝不会忘记的;当然,还有一层警告的意思,自然就不必多言了……总之,这个典故此时用来,极为贴切。
而果然,此言一出,原本沉闷的大堂上,众人却是不好不再说话了,前列数人更是稍作犹豫便准备出列。
“凡事有先后,凡举有轻重。”就在此时,倒是队列之外,做在堂前角落里的一人忽然直接扬声作答。“这三件事情是有因果和权重的,不能乱了顺序……”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正是许攸。
“子远不妨直言。”袁绍闭目扶额,直接出声……其人不用去看,便听出了这个相随自己十六年‘奔走之友’的声音。
“第一件事,也就是公孙文琪大包抄之举,我们此时其实并无任何应对之法,这是因为军官士卒全都惶恐惊吓、军心沮丧、士气低落,根本没法出兵;而且便是想出兵应对,也绕不开身后的邺城以作转圜根基!”许攸也不出列,也不起身,只是兀自而言。“所以,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得已,只能先抛下……”
“那后二者呢?”得到兄长示意,立在许攸不远的辛毗忽然回头询问。“敢问子远兄,谁先谁后?”
“后两事其实是个相互纠缠的死局。”许攸冷冷瞥了辛毗一眼,继续言道。“想要处置鞠义,夺回邺城,不管是打仗还是威吓,都必须要鼓舞士气,派大军随行方可!然而,且不提我军如今大败之下,士气沮丧,只说一事,军中军官、车骑将军府幕属的家眷大部分都久居邺城,于毒之乱后虽然一度迁移到梁期,却只有袁车骑一人家眷留驻,其余尽数返还……换言之,鞠义不但据有坚城,还握有人质,车骑将军自己的家眷无恙,却要逼迫属下不计家眷得失夺城,岂不是在逼迫军中将领皆仿效鞠义,各寻出路吗?”
堂上冷冷清清,袁绍扶额不语,其余文武各怀心思。
而许攸则继续在角落中继续出言不逊:“至于不取邺城,更是可笑……邺城乃是河北第一大城,是魏郡首府、冀州州治所在,若无邺城在手,何谈固守反击?更不要说,此时数万败兵猬集在此,被邺城、邯郸包裹,进退不能,若不取回邺城,难道要全军烂在这梁期城中吗?便是不论这些,刚刚辛仲治说的第三件大事,也就是恢复士气,整备军心一事……请问怎么整备,如何恢复?最起码要让将领、幕属们看到家眷才能安心整备,伤残士卒们得以返乡轮换才能妥当恢复吧?!”
“若如许子远你这般言语,岂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郭图凛然出言质问。“要主公向一个昔日举族被流放的罪人,一个毫无忠义可言的作乱武夫低头?真封他一个平原侯、平原相,还镇东将军?”
“乱世当中,礼崩乐坏……”袁绍沉默片刻,忽然闭目出声。“韩信尚有胯下之辱,我又如何不能忍呢?而且这件事情,鞠义也有他的说法,当日我曾许他侯爵之位,尚未成功,公孙珣便忽然到来,然后咱们仓促迎战,以至于一败涂地,他担心败后我不能履约估计是真的。而且,恐怕也有士卒死伤太多,溃败之下约束不住劫掠的缘故。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并了薛房的兵马,夺了邺城,以要挟与我……其实,若实在不行,许他一时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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