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一朝,辩经是有所谓光荣传统的。
历史上的某次正旦朝会,光武帝曾下令群臣辩经,而且下位者一旦辩倒上位者便可‘夺其位’,最后有一个叫戴凭的人连续辩倒了几十号人,夺了五十几个席位,一路来到前三排。对此,刘秀大喜过望,当场加封其为侍中。
那次正旦之后,洛中甚至还传出民谣来称赞此人,堪称名利虚实双收的典范。
而河内,作为是司隶直属的顶尖大郡,世族名门辈出,再加上此番辩经乃是官方主导,还有能赐予出身的贵人亲自到场,所以理所当然的热闹非凡。前两天倒也罢了,随着事情传播开来,这几日,甚至还有从隔壁魏郡、洛阳、东郡、上党、河东、陈留等地匆匆赶来的士子参与。
比如说此时,公孙珣便亲眼看到了一个熟人——刘焉的长子刘范,这位昔日亲自为父赶车的年轻人,如今衣着华贵,前呼后拥,俨然已经是个标准的公族子弟做派。此刻,他正与几名年纪相仿的洛中士子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俨然是要砸河内本地人场子的意思。
毕竟嘛,汉代士子是从来不讳言功利的,而且非常好斗,这都是辩经时非常常见的情景。
回到眼前,公孙珣既然到了,那辩经也自然就要开始。
这种明显有招聘会性质的辩论比赛,司马直当然不至于亲自下场。实际上,首先出面做上主位摆出架势的,乃是卫将军幕府中的掾属杨俊。其人年纪轻轻,却终究是陈留名士边让的弟子,可以说,无论是水平、家世、官位、名望,都是一个很合适的被挑战者,也是一个极佳的试金石。
但是,今日的情形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坐在下面抱孩子的公孙珣还没顺着这些人的话把自己那充样子的经学知识调度起来呢,率先提出问题的杨俊便被一个跟着刘范过来的洛阳子弟给轻松上台驳倒,一答一问,所谓一个回合便尴尬让出了主位。
也就是被人干脆利索的夺席了!
而接下来,河内子弟自然不愿在主场丢了面子,从常林以下,一众本地士子纷纷上前应对。然而,除了一个王象算是与此人有来有往折腾了几个问答外,其余所有人纷纷铩羽而归,连战连败,便是学问最好的王象也不过是撑了几个回合,然后也是大汗淋漓,尴尬退席。
这下子,谁还不知道是遇到行家了?
这个唤做孟光的年轻洛阳士子,怕是刘范这小子专门从洛阳请来的专业人士。
于是乎,吕范等二把刀连上去都不敢上去了,而等到河内士子中地位最突出的张范不得已上去后也被立马撵下来,河内士子们算是一败涂地……当然了,出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服气,于是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倒不是在意最后书卷被此人夺走,而是实在不忿一个洛阳士子居然夺去了整个郡中的威风。
然而,张范、常林、王象、杨俊全都败退,他们还能如何?莫非要司马直一把年纪上去以大欺小?且不说要不要脸的问题,这要是上去驳倒了对方倒也罢了,可若是连司马直也落败而归,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场面一时僵住,便是那些不懂经学,只是来看热闹的普通河内郡中豪右,此时也有些焦急不满。
公孙珣摇头笑了笑,身为河内郡守,他也得照顾本地士子情绪不是?
于是乎,大庭广众之下,这位卫将军忽然一抬手,指向了宗正刘焉之子,也是这次闹事洛阳子弟的首领刘范,后者之前正得意洋洋呢:
“伯道(刘范字)!”
刘范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收起脸上的得意劲,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卫将军。”
“你父为我知交,你弟为我学生,我也算是你长辈了对不对?”
刘范二十好几的人了,其实不必公孙珣小哪里去,但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卫将军所言甚是。”
“长者有事,少者服其劳……”公孙珣抱着孩子戏谑言道。“如今我郡中士子俱被驳倒,你上去以我的名义与这位孟孝裕辩一辩,也算替我争点脸面!”
刘范如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憋在那里,偏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登台与自己的同伴相对……而河内士子们也纷纷失笑释然,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管是刘范驳倒了孟光,还是这些洛阳人也败在孟光嘴下,那河内士人终究是省的尴尬了。
果然,刘范上去以后,吭哧吭哧扯了几句,倒也干脆被孟光给撵了下来,然后公孙珣一一指名,将跟着刘范一同前来的那些洛阳士子,如刘范妻兄庞羲,故司空来艳幼子来敏(也是刘焉家中亲戚),纷纷撵上台去,然后纷纷又被孟光一人给撵下来。
一群洛阳公子哥洋相出尽以后,河内众人也解了尴尬。而最后,公孙珣倒也没准备就此赖账,而是正式判定了这个孟光为今日之首席,并让人去取做奖品的书籍过来,准备赠送给这个精通《春秋公羊传》的年轻儒士。
至于这个孟光本人嘛,据说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太学负责讲经的讲部吏,否则留下来做个老师想来还是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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