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已经开拔整整一日,五万大军涉过易水,徐水,卢水,天黑之际,已经到了河间与中山接壤之地,再往南五十余里,便可长驱直入冀州腹地。
河北几座封国的宗室王都不成气候,对于魏承率军讨伐冀州,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起门来不问世事的态度,加之魏承早已派人送了厚礼到河间国和中山国去,所以,此番行军,也并不着急,在高阳以西二十里地,两封国交界之处,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营寨之中,篝火熊熊,魏氏旗帜在风中猎猎鼓动,和郭焉,薄野和魏宁等一众副将规划完明日的行军路线以及部署完接下来几日的军务后,魏承再不言语,拿起一本军书,随意翻看。
其余几人看出今日他似乎脸色不太好,谈论正事时,手腕上还绕着几圈琉璃手串,看起来,不是他素日会带在身上的东西,却时不时摩挲几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人说完正事便退了出去。
中军大帐里,终于安静下来。
他盯着手里的兵书,一动不动。
魏宁和邱小云匆匆进来,看着他还在看书,两人心里不禁更加敬佩主公,今日行军一整日,所有人巴不得早些休息,已经是深夜了,将军却如此宵衣旰食,就寝前还不忘研读兵书,实乃幽州之幸。
“什么事?”他头也不抬,淡淡道。
“属下前来复命,人已经带到。”邱小云行礼。
半晌,他“唔”了一声,“辛苦了。”
“将军,沈娘子叛主而逃,可要军法处置?”邱小云道。
魏宁转头看了他一眼。
魏承掀了掀眼皮,瞧着他,“她见了你,反抗了吗?”
邱小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想了想,摇头:“她见到属下,什么也没说,只说不要牵连家人,都是她一人的主意,与家人无关,属下见那两夫妇已经年迈,又身体不便,便让人送他们回了范阳。”
家人,又是家人。
他握住案上盛着酽茶的杯盏,微微用力。
手腕上的琉璃串颤抖起来,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按照军法,该如何处置?”魏承声音不高不低,幽幽响起。
邱小云正要回答,应当先打个六十军棍,再绑起来示众,还没说出口,却被魏宁先一步打断。
“将军,沈娘子非奴非军,户籍上也是良家女,用军法或是用家法,怕是都不合适。”
“而且,沈娘子身体不比我们,若是打几十军棍,如今又行军在外,只怕凶多吉少。”
邱小云皱眉。
魏承不紧不慢地“唔”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想要揉眉心,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屈指点着桌案,“说得有理,那就先关起来。”
魏宁道:“是。”
两人见他没有其他的吩咐,也没有说要去看看,便退了下去。
出了大帐,邱小云有些不满:“你拦着我做什么?叛主而逃,本就是死罪,就算是将军的人,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给她吃点苦头,以后还要作妖。”
“少说点吧。”魏宁叹了口气。“沈娘子也是有苦衷的。”
“如今这世道,不缺吃喝不缺钱财,有什么苦衷?我要是个女人,能有个男人这样养着,我才不跑,好好地服侍主上才是正事。”邱小云皱眉,冷冷道。“就是过得太好了。”
看到魏宁瞧着自己,他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了?”
“没什么。”魏宁摇头:“反正你别想着给她吃苦头,我是为你好。”
——
大帐里。
良久,案上的烛火发出“啪”的一声细响。
魏承将手中的书随手扔到案上,抬手压了压眉骨,手腕上垂下的琉璃拂过脸颊,带着幽幽茉莉香。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要走。
为什么要走?
走去哪里?
能走去哪里?
他撑着桌案,低头嗤笑一声。
忍不住嘲笑起这个女人是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生逢乱世,哪里能让她一个弱质女流容身,更何况还要带着一对拖油瓶。
心里骤然噌起一股火。
费了许多心力,请来的琉璃串,却被她弃如敝履,那盆他送给她的兰花,甚至被她扔给无关紧要的人!
他豁然起身,死死地盯着案上还没有拆封的书信。
他要一个让他满意的解释。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很多种解释,可是每一种,都叫他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拿到那封信时,他甚至不想打开。
他想不明白。
是什么让她处心积虑,甚至不惜金蝉脱壳,来掩人耳目,迫不及待地离开幽州,离开他!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拿过信,撕开,信笺上,墨迹新干,字迹娟秀,一笔一画,他甚至能想象出写信之人认真坚定的模样。
额头青筋突起,拧紧的眉心一跳一跳,他咬紧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关进地牢甚至将她腿脚打断。
他一字一句的看着手里的信。
“将军亲鉴,妾银霄奉上,愿君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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