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夫人林蕴仪的马车在衙署门口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下车,身后丫鬟抱着女儿阿禾。
守门的军士都对这位常来衙署给夫君送吃食的官眷十分熟悉,验明身份,例行查验后,放林蕴仪一行人进去。
“今日你来得正巧,主上不在府中,刚出去不久。”林蕴仪接过银霄手中的阿禾,阿禾很是乖巧,看着陌生的女人抱着自己,不哭也不闹。
“小女君这会怕是已经睡熟了,就在主上的屋子里,喏。”她抱着孩子,下巴抬了抬,点向正东的大屋。
门口值守的军士都是魏承的亲兵,陈昭也是从亲兵营里出来的,几人见到陈昭的夫人过来,都颔首行礼。
“我来瞧瞧少君睡得可好,夜里风凉,主上不在,这屋子夜里又没个奶娘照看,看完我就走。”林蕴仪将带来的夜宵打开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几位大哥将就用些,都是家常小菜,我给我家那个带的,顺便也给大家一块尝尝。”
原本肃穆站岗的亲卫脸色缓和起来,夜里当值本就是熬人的差事,虽然他们从军多年,早就习惯,但是突然有人温言软语前来送点心和清茶,难免心生感激。
还是上峰的夫人亲自来送。
从前主上有事缠身,有时候这位林夫人就会过来照看小女君一二。
银霄垂头敛目跟在林蕴仪身后,闻言赶紧上前打开食盒,将点心和清茶一样一样地摆了出来。
看着几人开始用点心,她跟着林蕴仪进屋。
直棂门打开又掩上。
圆润滚胖的孩子安静地睡在榻上,小嘴微张,五官长开了不少,已经很能看出更像谁了。
乌黑的发也长了不少,扎成两个小揪揪束在脑袋顶上,棉被被踢到一边,一半垂到地上,双手握拳,举在头顶,睡姿七仰八叉。
她呆呆地看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生出来的。
怎么就这么大了。
她捏起被子一角,将她的手都拿下来塞进被子里。
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没过一会又翻来翻去,又是蹬腿又是摆手,跟要打仗似的。
“这么大的孩子带起来很辛苦吧。”
银霄叹了口气:“这一年多,麻烦你了。”
林蕴仪摆摆手:“我辛苦什么,不过偶尔过来照看一二,阿禾也是很喜欢和妹妹玩。”
她意味深长道:“这孩子还是主上带的时候多,几乎日日都放在身边亲自照顾,只要有时间,绝不假手于人,比奶娘照顾得还好,吃喝拉撒面面俱到,就差亲自喂奶了,我见了也是五体投地,没想到将军上阵杀敌大开大合,做照顾孩儿这样的精细活也是一丝不苟。”
银霄没料到会是这样,有些惊诧,半天没说话。
孩子长得这样大,她却从没有给孩子做过什么。
看到一旁叠起来的棉布,估摸着是尿垫,她抽出一张。
这样小的奶娃娃估摸着是没法自个儿方便的,尿湿床铺是常有的事情。
遂伸手进被褥里摸了摸。
触手却是干燥的。
抬起孩儿的屁股,借着熹微灯火瞧了瞧,皮肤也是红润干净的。
她有些尴尬地将尿垫放了回去。
孩子原本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天一黑就困了,趴在父亲怀里睡着了才被放上榻,眼下到了要喝奶的时候,又被银霄折腾了一会,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面前小心翼翼的人脸。
她倒是不怕生,但是怕饿,眼睛四处张望,看到熟悉的装奶的小银壶,伸出圆乎乎的小手在半空中抓握。
“奶......”
银霄听不懂,和她大眼瞪小眼,直到一旁的林蕴仪提醒。
“许是饿了,该喝奶了。”
她这才手忙脚乱地去拿一直温在暖甑里的奶,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
沛霖不耐烦用勺子,偏头躲开勺子,抱着壶拉到嘴边就大口大口喝起来。
“咕咚咕咚——”
好像青蛙喝水。
银霄看得有趣,又有些凄然。
如今孩子一举一动都是那人的影子,而她却什么也没做过。
林蕴仪一面瞧着她心怀愁绪的模样百感交集,一面提心吊胆着那人只怕快要赶回来了,催促好几次。
“好了,看完了也该放心了,咱们走吧。”
银霄点头,开始收拾沛霖的尿片和吃食。
林蕴仪大惊:“你要带她走?”
银霄点头。
“不可不可!”
林蕴仪咬唇,立马觉得今日自己带她来此犯了大错:“自从你走后,他费尽心力到处找你,如今你又把孩子带走,他只怕要疯,到时候查到我头上,我夫君只怕都免不了责罚。”
银霄歉疚地看着她,道:“所以要先委屈你。”
“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带着迷药的手帕伸到林蕴仪面前,捂住她的口鼻。
“看到你晕倒在这里,他会明白你是被我诓骗来的,你也是受了我的坑害,也会知道我私下与你联系,他若是想寻回孩子,不会动你。”
怕她担忧陈昭的事情,她顿了顿:“陈昭跟随他多年,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此时是我一人所为,陈昭不会被牵连。”
林蕴仪彻底失去意识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将晕倒的林蕴仪小心扶到一旁躺下,手脚迅速地收拾起沛霖的贴身物品,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到门外,将已经空了的食盒打开。
食盒下层用一片一片的尿片垫得厚厚的,加之体积不小,正好够容纳一岁多的孩子窝在里头,廊下几个亲卫用了已经被下过迷药的茶点,已经靠着墙睡了过去,她一边哄着沛霖,一边观望四周。
一时没有人经过。
但是过了一会就说不定了,巡逻的人总会瞧见这边的异样,她盖上镂空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快步往外走。
一路遇到巡逻的军士,她都镇定经过,一直到大门处,值守的人拦住她,询问她怎么一个出来了。
手里的篮子里还装着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哭了出来,好在刚刚吃饱,这会没动静,她声音微微发抖:“夫人留宿,让我先回去。”
月亮东沉,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那人点头,放过她,让她走。
她如蒙大赦,爬上马车,将篮子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催促马车夫行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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