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霄在昭阳殿中的小厨房炖了一盏燕窝银耳红枣羹,用攒盒盛了,带去了宣室殿。
中常侍侯在殿外,见到她来,“哟”了一声,赶紧上前见礼。
“娘娘怎么来了?”
他干瘪清瘦的脸上堆出笑来,她从那讨好的笑里看出几分意味深长。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谁叫都是做奴婢的,大胤朝的皇帝这些年换来换去,底下的人天天提心吊胆着改朝换代。
“听说陛下昨夜醉得厉害,我来给陛下送些刚炖好的甜羹。”
殿中有丝竹声传来,琴声余音绕梁,透过廊下半开的窗牅溢出来,飘进她的耳中。
一曲渭城曲,琴声如泣如诉,幽怨缱绻,似是伤别离,又似是诉愁肠,曲调婉转,很是有些女子的哀怨愁绪。
“里头有人?”她脚步一顿。
中常侍点头:“董贵人来了。”
她只在刚进宫那几日见过一次那个董贵人,据说如今未央宫中,董贵人最受宠爱,草草一面,依稀能看出是个温婉的女子。
中常侍引着她进去,她接过青翡手中的攒盒,提在手上,走进内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弹琴的美人。
十指灵巧拨弦,咿呀琴声从她指尖流泻而出,见到她进来,董贵人停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
银霄回礼。
“你怎么来了?”李鸿斜靠在美人榻上,腰间搭着一条薄毯,见到她,掀了掀眼帘,抬手扶眉心:“昨日是朕失态了,昭阳殿中的酒是什么酒,后劲倒是大,喝了几盅就有些醉了,上午醒了到如今,头还有些晕沉。”
董贵人闻言走到一旁给他倒了杯清茶递到他手中。
银霄有些心虚,提着攒盒道:“是从家中带来的烈酒,妾也不敢贪杯,每次只饮一两杯便罢了,昨日忘记提醒陛下,臣妾惶恐,今日炖了些养燕窝银耳红枣羹,陛下喝一些,兴许能舒服些。”
他笑起来,莹润如玉的指尖端着青瓷的茶盏,吹了吹盏上氤氲的热气,抿了一口。
“有心了。”他转头对董贵人说话,捏着她的手,神态温和:“你先回去。”
董贵人有些腼腆地点头,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银霄,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抱起琴退了出去。
银霄余光瞟着她出去,纤细的腰肢如杨柳款款,不过看起来,衣物似乎比刚入宫她见董贵人的时候要宽松了些。
她打开盖子,将还温热的甜羹端到他面前,精致的甜白釉瓷盏中盛着粘稠剔透的燕窝银耳,几颗红枣漂浮在其间,很是诱人。
“妾想着红枣味甜,便没有多放糖。”见他一口一口地喝,没有说话,她补充道。
“很好。”他温和道:“很好喝。”
他眉目温润,有一种奇异的恬淡,此时不像是一位君王,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
想起今天朝堂上和后宫中的议论,银霄又忍不住有些怜悯他。
原本他可以在自己的封地做一个闲散王爷,安稳自在,可是如今却要在这宫里处处受人约束,连最贴身的人都是别人的耳目。
“是妾不该将酒放在殿中,下次不会了。”她有些尴尬,“还耽误陛下的政务,惹出闲话。”
他的动作一顿:“有人为难你了?”
旋即皱眉:“不必理会那些人,若是有人当面对你不敬,朕准你适当惩处,以儆效尤。”
银霄愣住。
她没想到李鸿竟然第一反应是问她有没有受欺负,明明是这样一个深陷泥潭的人,竟然仍会下意识关心别人的喜乐。
真的有人深陷泥沼依旧能对别人施以善意么。
“没有人为难妾。”
从宣室殿出来,天色还早,银霄坐在辇车上,听着轮毂行在御道上的粼粼声音。
昭阳殿附近的几座宫殿都离得不远,其中包括董贵人的合欢殿。
有宫女内侍簇拥着辇车往合欢殿去,那辇车华丽张扬,车上浮雕上的金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炫目夺人,银霄瞧着那群人,问一旁的宫女。
“那是谁的仪仗?”
“回娘娘,那是虞美人的车驾。”
一个美人的排场,竟然比贵人还大,看来,又是去找董贵人麻烦了。
也是有意思,昨夜皇帝留宿在昭阳殿中耽误早朝的事情在前朝后宫传得沸沸扬扬,这虞美人柿子光捡着软的捏,倒是只找董贵人的麻烦。
想来是她也明白,董贵人恩宠不比旁人,于是将一腔闺怨撒到娘家无势的董贵人身上。
青翡快步从甬道的另一端过来,附在她的辇车旁,低声道:“娘子猜得没错,董贵人确实身怀有孕了。”
看她脸色吞吞吐吐,银霄蹙眉:“可是还知道了什么?消息可靠么,你问的哪位太医,是王太医么?”
“不......不是。”她脸色仍旧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一路小跑回来热的还是如何,她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还没来得及到太医院,半路便被虞山将军拦下来了。”
“谁?”她一时没反应过啦,一瞬间后,那个吊儿郎当个人作风风评极差的影子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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