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胜仲、葛立方父子俩,从汝州辞官来到汉中,已经是今年初春时节。
主要是抵达襄阳之后,雪下得挺大,便在客栈住着。
葛胜仲要面子得很,虽然他跟朱铭通信两封,但彼此都在讨论治国问题,朱铭并未在信中有招揽之言。于是他明明到了襄阳,却不去面见朱铭求官,反而悄悄观察襄阳的民生。
他们在过方城山关口时,靠着朱铭的亲笔信入境,士卒也曾汇报给上头。
所以朱铭知道葛家父子来了,偏偏一直不见人,还以为他们因为雪大在南阳逗留。
春节期间,葛胜仲过得非常愉快,这里的节日气氛极为隆重。
主要是小民也在开心过年,如此情况,在近几年的北方已经很少见了。年肯定也得过,但小民过得极为艰难。
开春雪停,葛胜仲给朱铭留了封信,便坐船直往汉中而去。
在汉中各县一路观察,葛胜仲震撼莫名,他以为自己到了三十年前的江南!
父子俩在经略府见到朱国祥,道明身份,说出来意,受到热烈欢迎。然后,并未直接授职,让他们先在经略府观政等缺。
三个多月过去依旧还在等缺。
“这朱国祥恁地无礼,”葛立方愤愤不平,“我父子辞官来投,他竟连个实官都不给,也不知道要候缺到什么时候!如此怠慢人才,能有什么作为?”
葛胜仲其实心里也很不满,却笑着对儿子说:“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一切按规矩来。你我在此候缺多日,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川峡这边的注差制度完备;第二,朱国祥手底下不缺官员。”
“至少也该给个闲职!”葛立方说。
葛胜仲摇头:“朱国祥让你我观政,也是有用意的,先让咱们熟悉他的制度规矩。”
朱家父子的选官任用制度,跟宋国朝廷那边大同小异,但那些“小异”特别能说明问题。
宋国选官有五种形式,即:科举取士、门荫补官、军功补授、吏人出职、纳粟买官。
父子俩把荫补和纳粟给去掉了,也就是不能靠父辈恩荫,以及花钱买官来做。
葛胜仲说:“大宋的冗官是怎么来的?纳粟买官且不提,反正只能买一些闲职。门荫却是占了大头,每年都有无数官宦子弟,靠着父辈余荫获得官职而且还大部分属于实缺。想要改革冗官弊政,就必须把荫补给取消。”
宋代的荫官制度,也非一开始就乱来,是澶渊之盟以后才泛滥的。
宋真宗无力收复燕云,又因战争失利而威望大减,于是跑去封禅泰山找面子,接着又疯狂恩荫收买人心。
皇帝登基,册立皇后,皇帝或太后生日,每年郊外祭祀,官员为国捐躯,重臣退休致仕……全都得补一批恩荫官。
不但宗室可以荫补,文武官员到了一定级别,也能推荐家族子弟做荫官。
到最后,就连后妃生儿子,都要补一批恩荫官。
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特恩,比如新皇登基,某个知府的儿子,带着地方贡品入贺,皇帝一高兴就直接荫官。这种情况非常普遍,所以一旦换了皇帝,地方大员连忙派儿子进京道贺,这个儿子有很大几率立即做官。
荫补制度,泛滥到甚至能惠及县尉、寨主这样的小官!
到了南宋,宋孝宗决定整顿荫补制度,把官员享有的恩荫名额,整体缩减三分之一。
缩减之后,官员后代的荫官额度如下:宰相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大夫四人,带职郎官三人……仅这个恩荫项,每年就会冒出几百个荫官等着补缺。
冗官到了如此程度,为啥在地方上,又显得官少吏多呢?
因为初授恩荫官,大部分都在京城!
你在东京喝花酒跟隔壁房间争风吃醋,抄起板凳便砸过去,一板凳能砸中好几个荫官。
葛立方好笑道:“也就朱相公能取消荫补制,谁敢在大宋朝廷说这个,就算做宰相都要被弹劾到编管!”
“汉中已经建立制度,注授规矩摆在那里,除非新立衙门,或者扩张疆域,否则想做官还得慢慢等,”葛胜仲说道,“我估计不用等多久了,南阳、襄阳、汉中屯着那么多士卒,总不能一直驻扎在那里吃干饭。”
注授又叫差注,特指授官制度。
大宋朝廷授官有三种形式:
一是中旨,由皇帝亲自任命。比如宰相、御史,必须由皇帝亲授;
二是堂除,由中书门下省宣布任命,元丰改制后由三省任命,枢密院也能授予部分官职;
三是铨选,由吏部负责此事,这才需要考核政绩。
葛立方说:“汉中虽然没有三省六部,但有类似衙门,朱相公似乎有意取消堂除。”
葛胜仲说:“取消堂除,今后谁想做权臣就难了,几乎不可能一手遮天,可能是为了避免再出蔡京、王黼之流。”
蔡京、王黼说让谁当官,就让谁当官,可以直接绕过吏部。
这没有坏规矩,而是利用堂除的权力!
只有御史任免,权臣们搞不定,始终掌握在皇帝手中,因此御史都是重点拉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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